很显然的,这一面,已是当年禅师许他三面之缘的最后一面了。
荼蘼抿了下唇,半晌,才下定决心般的点了点头。她从前是不大相信有所谓报应二字的,但经了这次意料之外的重生后,她已再不似当年那般的无畏无惧。这天下间,或者有许多骗子,但你又如何知道,这世上会不会就真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真的身具大神通、大智慧呢?
林培之听她允了,却也并不回头,只举步往点翠山后山行去。荼蘼则默然的跟在他的身后,想着那位传闻之中几乎无所不能的枯叶禅师,她的心中既觉忐忑,却又渴望对方能一解她心中疑惑。
林培之的别庄位于点翠山西,乃一处极为jīng致的小小山谷。别庄不大,却胜在jīng致玲珑,庄外清泉潺潺,庄内花木成荫。因林培之来的甚是突然,庄里人直到下午时分,才得了王府的消息,得知林培之要来,这准备自也无法充分。况这处别庄毕竟位于点翠山中,既与佛门净地比邻而居,自然便也不好玷污了佛门净地。幸而王府之内早已料到这些qíng况,故而在使人上山之时,便已抬来了一应需要的物事,虽因时间关系而略显匆促,但确也免了一众人等的惶惑不安。
只是可惜,纵然他们做的已极周到,却还是没能换来林培之一个嘉许的笑容。林培之与荼蘼踏入这所别庄之时,天色已然擦黑。他头上原先戴着的斗笠被他一手取下,随意的丢给了一名迎了出来,满面谄笑的仆从,自己却已快步的走了入内,口中同时淡淡问了一句:“季三爷与玉郡主可来了?”
在得知季竣灏与冼清秋都未过来后,他足下稍稍一顿,旋即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句:“好生安排陆姑娘的居所,不可怠慢了”言毕却又加快了步伐,很快消失在庭院里。
众人听了吩咐,心下各自惊疑不定,却又不敢怠慢了荼蘼,忙引了荼蘼入院。荼蘼此刻亦是心神不属,更无心思去过问众仆从好奇探询的目光,只默默随着那名引路的丫鬟一路进了客房。
待到更衣沐浴用饭过后,她方才靠在屋内的一张竹榻上,蹙眉深深凝思起来。
枯叶禅师名为枯叶,其实看去也不过四十余岁模样,论容貌竟与林培之、林垣驰叔侄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是荼蘼随林培之走入后山一个颇为隐秘的山dòng,初见这位圣僧之时的第一感觉。这位圣僧着一身月白色僧衣,衣上不染纤尘。静室之内除他身下的一张蒲团外,只得一块搁置一边的树墩,树墩甚是简陋,甚至连外头的树皮都未曾剥去。树墩上,平摊着一张青绿色荷叶,荷叶之上,是两个瞧着有些冷硬的白面馒头。很显然,这便是这位禅师今日的晚饭了。
听见脚步之声,枯叶禅师便抬了双眸,淡淡的扫了二人一眼。只是一眼,荼蘼便忽然生出一种早已被对方看穿的古怪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颇不舒服,不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早在入dòng之先,二人便已先行取下了帷帽与斗笠。因此林培之感觉到荼蘼的不自在后,便自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了几分征询之意。荼蘼轻轻摇了下头,示意无妨。
便在此刻,那位禅师却是忽然注目一瞥林培之,口中吐出一个字来:“去”
林培之怔了一下,一时没能意会到他的意思,道:“大师,我……”
枯叶禅师平静的摆了摆手,便又重复了一句:“去”如此一来,二人便再无异议,林培之恭谨一揖之后,回头看了荼蘼一眼,缓缓退了出去。荼蘼见他去了,心中没来由的一紧之余,心中的另一层忧虑却也在同时悄然散去,福了一福后,她正yù开口言语,枯叶禅师却已抢先抬手触地:“坐”
荼蘼目光稍稍一转,却未发现静室之内还有其他可坐之物,因安然欠身,席地坐了下来。枯叶看她一眼,虽未言语,眸中却有嘉许之色。只是荼蘼坐下后,二人久久对视,却是良久无语。
过了好一阵子,荼蘼终是耐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大师,有何赐教?”从初见之时,这位禅师的一举一动看来,她有种感觉,这位禅师似乎对她的事儿颇为了解。
“女施主此来又想问些甚么呢?”枯叶淡然合十敛目,似乎压根不曾听见荼蘼先前所问的话。
荼蘼沉默片刻,轻声道:“敢问大师如何看待前世今生?”
“空前世是空”
“那今生呢?”
“空今生亦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