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也不推托,顺势回道:“好。”
直到三人再次围坐桌前,毕弦才慢慢伸出右手,将碧玉杯放回桌上,里边的酒一滴未洒。
商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真心谢道:“今日商君是真的要多谢毕公子。”如他这般低调的人,今天为了将尤霄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锋芒太露。
毕弦轻笑摇头,“商君何必客气,你若不是为了我与纵卿,也无须躲得如此láng狈。能侮rǔ尤霄,又岂会怕他寻仇。”
商君微微扬眉,他,知道?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一抹名为欣赏的光芒。
这趟天城之行,生意谈不谈得成且不说,结jiāo毕弦其人,商君隐隐觉得,已是不虚此行。
为了防止尤霄派人监视,萧纵卿命人让船随水漂流,月华渐浓,船已漂到了四下无人的天河下游。船舱里,萧纵卿喝得酩酊大醉;甲板上,商君和毕弦手执清酒,各居一方。
天河的美,在于它愈夜愈撩人。两岸香气四溢,虫鸣蝉嘶,不绝于耳,并不艳丽的星木花,在这样朦胧的月色下,芳踪难寻,不过随风飘摇无处不在的浓香,却霸道地彰显着它的存在。
极少喝酒的商君,今夜也喝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点点,他需要时刻保持脑筋清楚。随意坐在甲板之上,头靠着船桅,任清风袭面,商君轻轻闭上眼睛。月光洒在他光洁白净的脸上,一身玄白的襦衫,让他看起来恍若谪仙。
“商君不像商人。”毕弦拿着酒壶,自顾自地喝着,仿佛他手里的不是酒,而是白水一般。脚边酒壶一地,他的眼却是满目清明。
一直知道毕弦盯着他看,商君也不恼,没有睁开眼,轻轻勾起唇角,回道:“毕公子何尝又像商人?”
毕弦失笑,点点头,回道:“是啊,一般越不像商人的,越是出色的商人。”他是,他亦是。盯着商君绝美的侧脸,毕弦眼中jīng光一闪而过,他忽而轻声笑道,“我想与一个有胆识的人谈一笔生意,不知道商君可有兴趣?”
商君将手枕在脑后,舒服地半躺着,轻松地回道:“不妨说来听听,能赚钱的买卖,我基本上都接。”
“你可曾听说过海域?”
商君忽然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毕弦,问道:“天下四国之一,却无人知道具体在哪儿。莫不是你所说的生意,与海域有关?”
毕弦一副孺子可教的表qíng,欣然解释道:“海域位处东方,隐匿于东海尽头,多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只因甚少人知道进入海域的方法,更少人知道,那里十分富足,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但是海域毕竟是海国,唯独种不出好茶,产不出jīng棉。所以只要你有这两样东西,轻而易举就能换到很多所谓的奇珍异宝。”
待他说到这儿,商君反而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继续靠着船桅,闭眼假寐,“既然如此容易,你自己去就行,还和我谈什么?”
“要去海域,一年只有四次机会,而每年中秋,则是最佳时辰,东海上会出现半个时辰的海水逆cháo,你需把握住这段时间,随水漂流,但这半个时辰内,海水流向不定,礁石、巨làng颇多,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而这样的危险行程,需持续十余天,若是不死,就能到达海域。”停顿了一会儿,毕弦才继续说道,“去的人,就要有死的准备,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与你谈了?”
商君不为所动,笑道:“你已去过数次了吧,若是怕死,不必等到今日才找人前去。”
商君轻轻抬手,拦下毕弦接下来要说的话,直言道:“毕弦,与我无关之事,我可以不管不问,也无意窥伺他人隐秘,但是若与我有关之事,我不接受一丝一毫的敷衍。你最好想清楚再与我谈。”
好qiáng的气势,好孤傲决绝的xing子,毕弦苦笑,“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不过正因为这样,这海域他还非选他去不可。罢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够久了。
盘腿坐在商君身边,背靠着桅杆,毕弦灌了几口酒,才悠悠地说道:“在海域,有一个人,我想去见,又怕去见,而她已不允许我再踏入海域,此生,我都没有资格再去了。”不特别感人的故事,也不特别悲伤的声音,断断续续,纠结难解,让人似懂非懂。
商君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在毕弦面前晃了晃,慡快地回道:“这门生意,我答应了。”或许他还是没听懂毕弦所说的那人,那段故事,不过他听懂了他即使极力掩藏却依然疼痛不已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