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去你那里,也是要说这件事qíng的。今日进宫,一来告诉你这事儿,二来跟你辞行。”
“辞行?你又要去哪里?”长公主惊叫。
“这次我也说不准,江南是去不得了,要么往塞北,要么往西域,反正都是要走的,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画儿微微一笑:“我明儿一早就走,东西都收拾好了。想着回来这半年也没有见你几次面,这次是一定要向你辞行的。”
“……你不像是喜欢漂泊的人,这一走,我也大约能猜出来是为了什么事儿。”长公主轻叹一声。“你们七绝谷出来的人,个个都和旁人不一样的。不管是你还是兰小姐,竟都不是平常脂粉。你这一去,又要多久?”
“这回,我打定了主意,三年五载,是不打算回来的了。你要保重,我写信给你。”
“也好。”长公主qiáng笑一笑:“咱们鱼雁往返的时候,你常有好辞写了来。今日也要留给我点念想。”
画儿一笑点头:“好!”心中早有了主意,背对长公主略走几步,清朗朗吟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yù倒东南倾。”话音到此,忽转悠然:“我yù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dàng漾清猿啼。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jī。”声气到此,又转亢然:“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yù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dòng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dàng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长公主已听得悠然神往,那语声又渐渐转小:“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到此又顿住,长公主抬头看去,却见画儿转过身来,双眼亮得可比寒星——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一日晚上,柳府人人都沉浸在睡梦中,整个府邸一片宁谧。忽然马蹄声起,柳府大门被敲开,灯一盏一盏地点亮,原本应该寂静的夜里此刻一片人声鼎沸。好不容易将诸事安排好,画儿在睡梦中被叫起来,到了柳府的正厅,抬头一看,却见两位金冠蟒袍的王爷捧着一卷沉甸甸皇澄澄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万物明顺,yīn阳调和,是为天下正理。今有柳氏扬眉,秀钟华阀,静肃琼章,贞媛和孝,德昭闺仪。特诏入后宫,封贵妃,赐居承乾宫,昭阳殿。钦此!”
晴天霹雳。
鬻儇
07.月明歌chuī在昭阳
这本来只是一个平常的深夜,帝皇的一道圣旨让它变得不平常。朝野后宫,在这个深夜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向明哲保身,持中庸之道的柳家,在一夜之间被推到了风口làng尖上,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柳府座落在京师的崇仁坊,按着上京城的布局,市坊分开,崇仁坊中,大都住的是朝臣权贵。昨夜当今的两位爱弟祺王和明王,史无前例地一同领了圣旨前往柳家宣诏。赫赫王驾和天使驾早惊动了附近的人家。还未到天明,此事只怕就传遍了朝野。两位王爷来宣恩诏,这是何等的恩泽?再看诏书的内容,贵妃,当今中宫无主,贵妃已是最高的品秩。承乾宫,东内的主宫,除了中宫坤宁宫外,已经是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昭阳殿,东内十六殿之首,殿临太液池,景色优美,华贵无双。圣景帝自即位以来,召幸嫔妃十分节制。如今后宫中品级最高的,西内秋凉殿德妃,也是因为为帝皇生下了一对双生皇子而封的。帝皇xingqíng冷酷,对世族贵家极是忌讳,纵使嫔妃需从世族选入宫中,也从不封至高位,临幸后也赐芜子汤。柳家是当朝第一世族,前几年风声鹤唳,柳家因向来明哲保身逃过一劫,但因帝皇的xing子,无论如何是不会召柳家女子入宫的。谁料这一道圣旨,让朝中所有人惊掉下巴。
后宫中炸开了锅,各宫嫔妃们一早得到消息,都乘了车轿步辇往薛太后的长庆宫来。薛太后也已经知晓了此事,便命她们在西次间里等候。老尚宫巧手梳头,薛太后手持铜镜看着自己的容貌。眼角的皱纹,零星的白发,虽然已经有了老态,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艳冠群芳的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