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儿依旧穿了男装,带了晴霜晴雪,龙骑尉最jīng良的三百武士护着她出了京。他没来送行,仍旧在生气,她只在心里面感叹,平日里多么成熟威风的帝皇,于此时却如同一个孩子。一丝丝的感动涌上心头,他不高兴,仍是让她去了,还给了她最大的方便和权力。纵然她清楚跟来的龙骑尉须每日向他通报她的qíng况,也不那么在意。眼看日夜兼程,要到青海郡,画儿打一打jīng神,此刻最重要的,是那些青海郡患病的灾民,他的子民们。
灭鼠,消毒,诊病,熬药,将治疗出血热的知识写成了官府的告示,已经先从京中返回的青海节度使极为配合,命人抄写了几千份分发到了灾民的手中。画儿每日里忙的要命,却再没有空来东想西想了。晴霜晴雪极为小心,出血热病毒最怕的是高温,画儿用的物品,全都煮过蒸过了才送来。龙骑尉们知道自己护卫的是何等尊贵人儿,每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统领上官锋更是每日画儿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上京每隔一日便有信来询问贵妃近况,圣景帝捱不住相思之qíng,也写了信来。他每日里繁忙不下画儿,纵然那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也是qíng之所衷,心之所系。
画儿每天给人诊病,帮着青海节度使分发糙药,教导灾民们如何消毒,青海郡病人众多,她忙得有时一天三餐吃不到两顿,却并不觉得饿,只专心做手头的事qíng。隔几天上京来书信,便急急忙忙抢去看了,然后压在枕下,当宝贝一样。晴霜晴雪偶尔取笑两句,看她和圣景帝qíng深,心中自也高兴。如此过了一个半月,来义诊的病人慢慢少起来,先前患病的人也渐渐的好了,眼见青海郡大势已定,上京早就来了催着回去的书信旨意,上官锋也提了好几次,画儿只想着恐临头有变,待节度使将善后的事qíng全处理完,再走也不迟。
这一日又接到上京的书信,字里行间可见圣景帝qíng意,焦灼的qíng绪在盼着她回去安抚,画儿心中感动,想着再过几日,便回京罢。这日晚上枕着那一叠的书信睡的香甜,梦中却出现了那一年,白伯伯在紫藤花下教她张爱玲的景象,忽而又到了海边,那一群抚养她长大的人慈祥的笑看着她,挥手将她送入海中。再醒来时,已是泪湿枕畔。
画儿又迷迷糊糊的睡去,直到晴霜来唤方才醒来。用过了早膳,带了众人往义诊的地方走去,见路正中间一只血ròu模糊的鼠尸,她本来心口便不舒服,此刻再忍不住,跑到路边吐了起来。众人担忧之极,画儿却愣在那里,直如一道雷劈过。这一个半月,忙得昏天暗地,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月事,已经接连有两个月没有来了。
画儿站在那里,迎着众人焦急的目光,却微微的笑起来,这下,不想走也得走了。
众人领了贵妃的懿旨,收拾了东西准备上路。画儿命不要急,慢慢做就好了,她累了一个半月,也是需要休息的。若是以前,她不会顾忌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不同了,当一个人担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时,总是万分小心的,何况她又是个医生。
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有身孕了,只是觉得,应该第一个知道的,是孩子的父亲。但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已经有七八天没有书信来了。她担忧着,不会是上京出了什么事qíng吧?心思一分,竟然在给人把脉时怔在了那里,病人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待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她带着晴霜晴雪和护驾的龙骑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却瞧见院外站了一个人来,正远远向她行礼致意。高远!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中涌起一个可能,画儿抛下身边的众人,跑到院前,也顾不得叫起,一把推开了院门。熟悉的俊脸上有着些许的疲累,笑看着她——又是那个眼神,晚霞映在脸上,飞在心中,画儿怔怔的站在那里,耳边响起了当年,白伯伯在紫藤花下念张爱玲时那温柔的语声。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窗外月光从木格子内流泻进来,洒了一地的银白。圣景帝拥着怀中熟睡的人儿,轻轻在那乌发上落下一吻。看她睡的香甜,暗香浮动,帷帐半掩,一片宁静。他正想合眼睡去,怀中人儿却迷迷糊糊的睁眼,懵懵懂懂的说了一句:“靖玺,幸好你姓秦!等生了下来,我要叫他秦始皇!”说完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