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冰冷的水不断擦拭着江原的后背,直到那血珠渐渐不再涌现。盆里的水早已变成血红色,我叫门外卫兵换来清水,再一点点擦去江原脸颊上的血污汗渍。
江原始终没有醒,一直在任我摆布。他侧身躺在榻上,昏迷的样子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英俊的脸上显出一点苍白的颜色,看上去有些虚弱。与刚才萦绕在他周身的血腥杀气相比,此时这样的感觉有些奇怪。从来只见到江原踌躇满志地出现,仿佛能把眼前一切阻碍化为齑粉,可是这个时候,他似乎不再是qiáng悍的、可以掌控一切的北魏燕王,只是一个伤重后需要保护的普通人。
军帐里火急火燎地冲进一道身影,凭cháo满头大汗淋漓,喘息着粗气直扑向江原,不由分说拉起他一只手腕。他按了一阵,忽地仰面跌坐在地上。
我心里发毛,立刻揪住他急问:“怎么样?”
凭cháo不答,甩开我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爬起来奔出帐外,转眼抱着一只药箱进来。他先给江原喂了几粒药丸,接着揭开江原身上的棉被查看伤势,又在药箱中拿出一堆药瓶。
我看着他为江原上药,又问:“有危险么?”
凭cháo一声不响地上完药,又搭了下江原脉搏,面色严厉地看我一眼:“坐下,把这颗药吃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一粒红色药丸,谨慎地道:“他没事么?”
凭cháo看看我:“吃完我再告诉你。”
我带着一丝疑惑,不放心地把药吞下:“你说吧。”凭cháo还是那般看着我,迟迟不开口,我忽然明白过来,“你……”想要拉住他bī问,眼中的凭cháo却似乎变成了两个,我再也抓不到他。
模糊听见凭cháo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飘dàng:“凌主簿,你现在已是qiáng弩之末,突然放松下来反而不好,还是带着问题睡几个时辰罢。”
我很想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凭cháo不知给我吃了什么,让我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而我也真的睡着了,睡梦里一时在纵马杀敌,鲜血溅了全身,一时好像被人按在个暖洋洋的怀抱里,下一时又好像在抱着什么人,后来,眼前出现一道狰狞的青红色伤痕。我突然醒过来,对着头顶古朴的屋顶发了一阵呆,我在心里想,我终于不再梦见南越了。
坐起身,左臂的伤处已经被包扎妥当,搭在chuáng头的是一套gān净衣物,我飞快地穿了下地。chuáng边火盆燃得正旺,将这间不大的屋子烘得犹如chūn日。我推开门,一阵透骨的寒气卷进屋来,门外的卫兵上前立刻道:“凌主簿,有什么要属下去办么?”
“我要见燕王。”
雪停了,天气却比下雪时冷上数倍,阳光重新照在函谷关城内的街道上,灼灼地反she着耀眼的光芒。我抬头看见东面的函谷关城楼上已经高高悬挂起魏国的黑色旗帜,许多魏国士军排着队沿街跑过,在城内到处张贴告示。
有个小兵突然冲我喊起来,被领头的卒长提着领子骂了一通,他立刻面红耳赤地瞪自己上司,只是没有回嘴。我惊喜地道:“小潜!”
那卒长见了我就收回手,拍了裴潜脑袋一下:“你小子原来是凌主簿熟人?去!早些回来!”
裴潜不服气地朝卒长哼了一声,兴奋地来到我跟前:“我一进城就打听你,可是没人告诉我你在哪,我忙得走不开,也没来得及找你。”
我敲敲他的头:“你能多忙?”
裴潜不高兴地拨我的手:“你没看见吗?我们胜了,在到处贴告示,告诉这里的百姓放宽心,魏军不会动他们家产。”
我见他眼中洋溢着激qíng,好像把过去不经意沉淀在眼中的仇怨都融化了,不由笑道:“我真不知道,我那时在睡觉呢。你告诉我吧,何时破的城?赵军怎么败的?”
裴潜皱眉看我:“你又受伤了?很多人都说你立了大功,一定会升官,我可没想到你是这么立功的。”
我揉他脑袋:“不过一点外伤,别太担心。问你正事呢,快说。”
裴潜偏开头,辩白道:“谁担心你!问问罢了。”不过一说起战况他又兴奋起来,“这次攻城还多亏了我们,虽然原来的城门破了,可是赵军一直用石块和塞门车堵住城门,又是抛滚木又是扔石块,砸死了不少人。乔将军一筹莫展的时候,徐卫将军正好带着攻城器械到了,上百架云梯架在城头,我们终于攻了上去!赵军没有后援,没过多久就顶不住了,有些人投降,大部分人还是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