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_作者:南州(285)

2017-03-16 南州

  我忍不住又笑出来,胡乱擦了下脸,惭愧道:“让师父见笑了,徒儿不知怎的有些失常。”说着下了地,将师父让到榻上歇息,像小时候那样静静守在一边。

  天擦黑时,师父打坐完毕,接过我递来的热茶,微笑着轻啜一口:“彦儿,你泡得是吴越的山茶。”

  我微微惊讶:“是么?徒儿在茶柜中看见,随手便拿来泡了,只觉香气熟悉得很,倒没注意是哪里的茶。此地距南越何止千里,师父居然还藏有吴越山茶?”

  师父淡淡一笑:“旧习难改呵,无论走到哪里,最初生长的那方水土,都会在你身上留下洗不去的烙印。这茶,便是师父的烙印。”

  我低头回味一阵,认真道:“师父,徒儿明白了。天道有常,贵在顺其自然,徒儿不会因为身在北魏,刻意磨灭南越留在身上的痕迹。”

  师父颔首:“这样为师便放心了,你既然决定面对两国风雨,便当志存高远,不拘于一时恩怨。”

  从那以后,我差不多回复了当年随师父隐居时的生活,除了调理身体,剩下的时间便都陪着师父。江原不疗伤的时侯,也总会与师父对弈,虽然屡下屡败,却似乎乐在其中。师父也从不掩饰对他的赞赏,时常与他纵古论今,倒也其乐融融。

  神医徐华是个脾气古怪的老者,自从得知师父一天之中便为我打通所有经脉后,便总是yīn沉着脸对人爱搭不理。他时常在师父静坐运功时冒着酸气道:“我早说过,对经脉受损这类伤,世上没有什么药到病除的灵丹妙药。有人偏偏自以为赛过华佗,还不是耗损自己真气补给你宝贝徒弟,事后再靠我来调养?”

  师父每次听了总是一笑置之,徐华无处发泄,便开始拿凭cháo出气,直到江原说要答谢他百两huáng金,态度才渐渐缓和下来。

  下山那日,江原把燕骑士带来的一包金子恭敬地放在徐华手中:“徐神医,眼下正值用兵之际,军费不甚宽裕,这是晚辈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待回朝后,我再让凭cháo专程前来酬谢先生。”

  徐华掂了掂重量道:“凭cháo是我的徒弟,哪有徒儿带着金银来酬谢师父的道理?也罢,我看在凭cháo面上作个人qíng,这就算两清了罢。”

  师父淡淡笑道:“你这老儿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便算你医术无双,一天十两纹银也尽够了。燕王如今十倍酬谢你,还说什么勉qiáng两清?”

  徐华面上有些挂不住,冷冷道:“我行医一向如此,嫌贵的尽可不来。难道你住我这里就不花费?我看你是记恨我不肯耗费内力给你徒弟治病,存心让我下不来台。”

  师父笑着甩了甩拂尘:“你的内力与他不合,本就无法在短期内奏效,我只是不愿徒儿多受半年药石之苦,何来记恨之说?”

  徐华愤然:“你是说我医术不jīng了?”

  师父似乎习以为常,并不理会他,转向我道:“为师在此地小住了年余,能与你相见,实属天幸。不久之后,我或许还要向西游历,再回中原不知何年何期。徐道长是我挚友,你的伤若有反复尽可向他求助,不须准备银两。”

  徐华脸色yīn沉起来:“住了一年没见你要走,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就要走了?”凭cháo忙低声将他劝住,徐华当下不再搭理我们,一甩衣袖,抱着金子回房去了。

  师父看了看他,摇头笑道:“枉费清修多年,这脾xing怕是成了仙也改不掉了,待回头再与他理论。时候不早,你们这就回去罢,魏赵两国的和谈怕也该破裂了。”

  我跪在师父面前拜了几拜:“师父保重,徒儿一定不会忘了师父教诲。”

  待我站起,江原竟也郑重向师父拜了一拜:“晚辈与道长相处数日,获益良多,但用凡俗之物答谢,反而有rǔ道长清尊。晚辈在此立誓,定然会对令徒全心爱护,不教他再受磨难。”

  我吃惊地看着他,师父则微笑着扶他起身:“燕王深知我心,既有这句话出口,宗某先行致谢。不过我虽牵挂他,却完全信任他自保的能力,燕王也要相信才好。”

  江原一笑:“晚辈明白,请师父放心。”

  师父点点头道:“去罢!”他说着转身离去,脚步丝毫不再停留,身影渐渐隐没在茫茫云雾之中。

  我站在原地,又留恋地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走上下山的路。江原对凭cháo道:“你到前面知会燕骑士们一声,让他们做好警戒。”凭cháo听了,立刻展开轻功跃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