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的身体再度颤抖,目光渐渐有了聚点。
江原低头看着他:“你有能力,我和越王都看重你,但是这远远不够。明明越王已助你摆脱了过去,你自己却不能摆脱过去的yīn影;你知道孙膺比你qiáng,却还是不顾一切与他对抗,这是谁之过?越王自顾不暇之时,不忘教你读书明理,为你争取施展才能的机会;现在他身处激流,期望你成大器,成为他有力的臂膀,而不是他羽翼下的雏鸟。”
裴潜慢慢抬头,眼中颤动着一丝水光。
“你能从军队最普通的士兵做起,一步步升至统领,再被选入燕骑营,没有人提起你的过去,也没有人质疑过你的能力,这难道不值得自傲?现在你只是遇到了更qiáng大的对手,考验的不仅是你的武艺智慧,还有你的意志,你想就此退缩,还是迎难而上?”
裴潜身体晃动一下,微张了张口,颤声说出了第一个字:“我……”他的泪水滚下来,他不再克制到抽搐,他痛哭出声。
江原微微点头:“裴潜,你记住,能不能手刃仇人并不重要,只要你足够qiáng大,没有人敢取笑你,没有人敢侵犯你。我给你四天的时间,你要用这时间思考你自己、越王、整个朝廷、乃至天下,那个时侯你用行动给越王一个答复,告诉他你值不值得他苦心教导!”
第102章 反戈一击(上)
我看着在尽qíng宣泄痛苦的裴潜,心里感慨万千,也许江原的方式确是最有效的。
这是裴潜的教训,在他踏上成功的道路之前,现实用最残酷的一面告诉他真正的生存之道。
也是我的教训,它提醒我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正关爱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倾其所有地加以保护,也不一定要使他全身心地信赖。
从寝殿出来,江原牢牢握住我的手,边走边道:“凌悦,你不要怕裴潜受伤。一个人只有承受得了深切的痛苦,才能真正qiáng大起来。比起你背负了一个国家的责难,他这点伤痛算得了什么呢?”
“我?”我淡然一笑,微微抬头,目光落在苍穹深处,“他们的责难,我又能听到多少?说到底,还是受自己良心的谴责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裴潜遭受的截然不同。我赞成你激起他斗志的方式,却不赞同你的指责,他还是个孩子,自尊骤然遭到重击,难免承受不了。”
江原笑:“真是关心则乱。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独立开府封王,你十七岁的时候,已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你为什么不觉得裴潜已经可以为自己做主?”
我一时语塞,他却微笑着拉我在园中漫步,直至走上一条伸入水中的长廊。
这条水廊横跨越王府内的一池湖水,直通我日常处理公事的东院,平日无人行走。江原忽然站住:“裴潜的事还是先放一放,等他自己告诉你罢。我现在想听听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略略思索道:“我预备连夜上书,向皇上尽述我在韩王府中遭遇的一切,要求彻查韩王府,jiāo出罪魁。”
江原听罢慢慢点头:“嗯。”
我继续道:“明日恰逢百官集会的大朝,我要当面上奏,请皇上重赏伐赵战役中不遗余力保证大军供给的功臣,包括晋王、梁王。”
江原眼睛亮了亮:“好。”
我冷声道:“两日后,我预备上书告发兵部侍郎孙膺私扣兵器甲胄,犯有谋逆之罪!”
江原嘴角一弯,眯着眼睛看我:“凌悦,如果你总是这么勤于筹谋,事qíng就好办得多。”
我挑眼回看他:“礼尚往来么,谁对我耍心眼,我只有给他回报。”
江原及时把视线转到一边,拍掌笑道:“这几道上书各不相gān,打击的却都是同一目标,很好。对孙膺不提私怨,避轻就重,也十分狠辣gān脆。不过后一状是诬告,你预备怎么达成?”
我反问:“谁说是诬告?早听说不久前晋王府刚从兵部调出一批兵甲运往太原,既然孙膺身为兵部郎中,这件事自然由他经手。”
江原狡黠地一笑:“不过晋王事先已经取得了朝廷的调令,他要增qiáng北疆防御,合理合法。”
我冷哼:“假若他借此名义,私藏了一部分呢?”
江原再认真想了想:“谋逆是大罪,如果深究起来,必然会牵扯到晋王。我看孙膺的事你不要亲自来办,免得被晋王反击,抖出裴潜的事,令你动机受疑。我另安排一名御史台官员上书弹劾,再快一些,就在明日下朝之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