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_作者:南州(513)

2017-03-16 南州

  我冷淡道:“他为我说话,只因一心为国罢了。”

  霍信却似乎没有在意梁济山方才的表现,仍是用平静的语气道:“殿下身上那封信,臣已经看到了。”我立刻摸向袖中,宋然的信件果然已经不见,不待我说话,霍信已道,“臣知道那是宋将军的笔迹,已自作主张毁去。”

  我不由意外,探究地盯住他的眼睛:“为什么?”按照常理,霍信难道不该借此机会打击宋然,削弱赵誊对他的信任?

  “臣只是觉得,南越已经失去殿下这样的主将,不能再失去宋将军。”他眼中并没有作伪之态,“就连宋将军如此杀伐之人,对您都不能不念旧qíng,更何况梁济山等?所以臣不得已限制殿下行动,更不能给殿下与旧部接触的机会。”

  我冷然一笑:“霍将军,我过去对你不曾了解,如今却依然看不透你。”

  霍信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站定,沉思地盯住图上所绘的长江流域:“请殿下指教。”

  “多年来你好像不思进取,可是从如今表现来看,却又善于顺势而上。你听命于太子,暗纵赤冲,明明盼望我xing命不保,事到临头又仿佛对此充满顾虑。在我以为你只为私利打算时,你又表现得光明磊落、一心为公。”我bī近一步,看着他惯于低垂的眉目,“霍将军,你心中藏着恐慌,却终于不甘被这恐惧折磨!”

  霍信目光一震,似乎被戳中要害。仿佛从见到我开始,他内心某种掩藏至深的东西便被重新勾起,直到此时再也难以压抑。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刀疤纵横的手微微抖动着,终于还是渐渐握紧。

  “二殿下。”他一字字地用力,语气仍旧不失恭敬,“臣先命人准备gān净衣物,为殿下沐浴洗尘。”

  “霍将军!”我忽然厉声道,“本为越国储君,却在八岁时突然夭折的悼王赵卓,临终前是何模样?”

  霍信闻听此言,全身便如凝固一般,久久不能动弹。

  我缓缓道:“你究竟是在怕我,还是在躲避自己未安的良心?”

  霍信背对我,终于道:“请殿下容臣片刻。”言罢推开暗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我听见霍信在外下令,一队军士似乎很快被布置在书房外。几名看上去武艺高qiáng的护卫将沐浴之物带进密室。我问:“外面是谁的人在看守。”

  其中一人答道:“是鲁达明鲁将军。”

  我微叹:“你们出去罢。”

  沐浴过后,我换了gān净衣物,重新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这本是一副四国地图,如今蜀、赵两国的界限都被除去,只剩江淮之间一道曲折的黑线,将这广袤之地拦腰斩断。盱眙在北,广陵在南,扬州在北,历阳在南……许多过去属南越之地已被北魏掌握,也有不少原属北魏的城池为南越所控。更不要提中间无数休战之地,唇齿jiāo错,难分难解,与我如今境地何其相似。

  霍信再进来时,已换了一件便服。我拖动锁链转身,与他相对而立。霍信见我仍是湿发被肩,难免神qíng动摇,但时常浮现在脸上的退缩之态已经dàng然无存。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图上的山川河流之间:“二十四年前扬州之战,皇上将二殿下带回军营,bī迫魏军献城归降。不久平遥公主独闯军营,不知与皇上单独聊了什么,最后竟将皇上刺伤。后来皇上放她离去,两国军队从此进入最惨烈的对抗。那时军中也谣言四起,说平遥公主与皇上有染,也有说平遥公主之婿乃南越jian细,随时便要献城投降。”

  我轻声道:“听说北魏朝中由此迟迟不发援兵,扬州城内由此人心生疑。父亲重压之下,只得一次次出城突围,最终身中数箭血染沙场。”

  霍信面色苍白:“臣当时不知对方大将竟是悼王,只知他勇猛无匹,机谋善变,若不是越军人多,只怕根本抵挡不住。只是久无后援,他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最后一次,皇上下了格杀令,我受命带弓弩兵围剿,不论敌我一律she杀……”

  我静静道:“父亲临终前,是不是发髻散落,浑身鲜血?”

  霍信低语道:“得知真相后,这个qíng景一直在脑海中徘徊,多年来挥之不去。臣曾期盼这件事永远不要再见于天日,因此二十余年小心掩藏。却不想愈是埋葬,愈加沉重,想必皇上亦是如此。于是在一年前,借着皇上与太子对您压制猜疑之时,我决心与太子殿下一道将您置于死地。这便是我全部私心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