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起来,伸出剑尖轻轻地碰了面前的一点,那团绿色的火光便轻柔地呆着不动,只在那里静静地燃烧。我对箕豹军道:“很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十分激烈的水战,尸骨成山,几乎堵住了江水,后来这一带便经常出现这种火光。军士们都说,这是死去袍泽的魂魄在寻找回乡的路。我们既然碰到,就带他们一程罢。”
箕豹军们脸上的惊恐渐渐消退,年轻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敬畏,但他们仍是好奇地伸出兵器触碰,似乎对我的话没有多少感触。
只有裴潜默然看了一会,问道:“这里面也有你过去的部下吧?”我点头,他叹一口气,“但愿他们都能找到回乡的路。”
我“嗯”了一声,接着弹他一个爆栗:“小小年纪,不要总装得这样深沉!”
裴潜捂住头,怒道:“你呢?还不是一样,好像这里没人比你深沉似的。”
我揽住他的肩膀:“故地重游,看到熟悉的糙木,难免都要勾起回忆,何况这江中还有故人。”
旁边一名箕豹军哆嗦一下:“殿下这话听着瘆人。”
我笑:“我倒很羡慕你此时的感受。”
正说着,燕九忽道:“殿下!似乎前方有水军战船!”
箕豹营的人闻言也都起身,我看那船头旗帜,似乎是南越在蜀川的常驻军队。那些战船体积不大,虽是逆水而上,但速度极快。再走近些,隐约在火光中看到有面写着“罗”字的大旗,暗道不好,难道罗厉带了襄阳驻军竟来到这里?
立刻下令道:“船靠左岸,各人拿好武器上岸!”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箭雨远远破空she来,竟是弩箭。
上岸过程中,时有箕豹军不慎中箭,我命殿后的士兵拆下船舱门窗作盾牌抵挡,将仅剩的几十匹战马给伤者乘骑。等到所有人都上了岸,又命燕七率五十名箕豹军边后退边向江中张弓she击,令越军不能靠岸。
不多时,四百人隐入岸边的山林中,回头看去,越军也已经陆续上岸,大约有千人之多。他们并不急于进入林中寻求jiāo战,只是点着火把在岸边从容列阵,似乎只为堵住我们的退路。
我见此qíng形,对裴潜燕九等人道:“他们上岸却不追击,看来周围还有大量伏兵。不过我们若不上岸,只有全军覆没,唯能仗着此处地形复杂与之周旋才有生路了。”
燕九忧虑道:“殿下,既然堵截我们的是襄阳驻军,现在仍要向襄阳方向去么?”
我低声解释:“襄阳与此地陆路难通,军队都是从水路而来,他们既然将我们截在此处,必然将主要兵力都布置在周围。只要我们能突围成功,从陆上前往襄阳,途中就不会遇到大批军队追击。一过襄阳,便能与南阳魏军会合了。”
燕九听了道:“我赞同殿下!若与越军短兵相接,我来殿后。”
燕七正巧赶上来,闻言急忙道:“还是我殿后!燕九和裴潜负责保护殿下安全。”
我看看他:“也好,燕七一直负责对箕豹营训练,指挥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又对裴潜道,“传令结阵而行,任何人不得脱离队伍!”
夜色愈深,山道中雾气渐起,更使得道路难辨,也不知埋伏的越军都在何处。箕豹军们因为乔装入蜀,身上都没有穿铠甲,对付普通弓箭尚可,面对qiáng弩进攻却有些力不从心。听到我命令后,知道前方还有全副武装的军队,不敢怠慢,都按照平时训练的结阵方式聚拢,在各自上司的带领下向前行进。
山地中道路崎岖,军中又有伤者,自然走得更慢。向东北方行不多时,在昏暗的月色普照下,便见山林间露出星星点点的寒芒,那是兵器和盔甲的反光。
我熟悉越军的布置,知道他们习惯将主力安排在左翼,于是低声传令:“所有人结阵向左突围,马匹和伤者在中,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接触,只要脱离包围便不得恋战!”我抽出流采,低声对护持左右的数人道:“走!”带头绕向那片刀剑森林的右翼。
几乎同时,对面越军也发现了我们,只听对面铁甲与兵器发出巨大而整齐的声响,也在黑暗中列阵向我们靠近,战斗已不可避免。
因为两军距离太近,双方都不能放箭。这暗夜中无声的行进,每一步都似乎在向看不见的深渊踏出,谁都不知道下一刻将遭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