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打发他:“田大人过奖了,这是分内之事。”转头便询问江原襄阳qíng势有何变化。
江原十分配合地详细说明,还命人抬出沙盘解说蜀中与汉中军队走向。快到晌午,小兵来报午膳已好,田文良终于坐不住,借故离开。江原冷声道:“我就不信他还能一天写一封奏报。”
我倒没太在意田文良,只是盯着沙盘中的襄阳沉思。由于有当地世族配合,蜀中进展顺利,除了部分城池仍在与魏军对峙,沿江重镇几无阻碍。程广率先带领军队攻打夔关,又按照江原指令,分出小股军队骚扰夷陵,在当地筹集军粮,并到处散布消息,令附近百姓恐慌之余向襄阳逃难。我昨日所见的流亡百姓便多是夷陵民众,然而某些领头鼓动者却非单纯的逃难百姓,而是早已被人收买。
我对江原道:“这一招的确yīn毒。流言持续泛滥,百姓不断涌来,只要襄阳不出援军、不出粮,迟早要与百姓发生冲突,必然先失人心。如此看来,还是分兵援救夷陵能缓解燃眉之急,不知罗厉有无这个魄力?”
江原哼道:“那也只能缓解一时,一旦他们不能将魏军彻底打退,还会再次重演。你我以逸待劳,只等蜀中定下大局,便可毫无后顾之忧了——不过你去见江陵郡守,果真有把握他不会背后出兵?”
我点头:“于景庭重民胜过重国,本来便对南越朝廷近来的指令不太满意。我以保全江陵百姓为条件,他是聪明人,不必点透便该知道违背承诺的后果,城破人亡的后果他不会愿意看到。”
江原怀疑地打量我:“单凭一句话,字据都没有立,你究竟对他有多信任?”
我笑:“如你所见。”不等江原出言讥讽,拉起他道,“去城头上看看。”
从夏初一直到秋风乍起,对魏军来说,这是一段最安逸的日子。而对越军而言,却显然不是。
城外流民越来越多,甚至与驻守军队发生了抢粮事件。经过尚远捷的qiáng烈主张,以及冯栩谨慎的赞同,罗厉终于同意派出部分兵力前往夷陵,并且拿出部分存粮分给襄阳城外的百姓,总算及时制止了军队与百姓持续发生冲突,挽回了些许民心。
谢广行在江州制造的新船陆续下水,增qiáng了魏军实力,随着程广等人不断取得战果,分往夷陵的军队逐渐增多,令襄阳援军无法抽身返回,坚守襄阳城的军队剩下八万。另一方面,江德直接指挥的大军压迫建康,再加上霍信已为援弋阳损失上万兵力,令赵誊倍感压力,自不肯放下游兵力西上增援。主要针对江夏的军队拖住宋师承,江陵也以魏军在对岸bī近为名宣布固守,反倒襄阳成为除建康外兵力最qiáng的城池。
罗厉冯栩qíng知朝廷无暇他顾,只有谋求自救。整个夏季,借助江水泛滥,向魏军发起猛攻。魏军水军无法抗衡,于是将防线主要排于江岸,摆开密集防守的战阵,旨在严防越军登岸。而相对擅长水战的箕豹军,奉命夺船凿船。越军本来更擅长守城战与水战,无奈水战找不到敌手,却只遇到箕豹军的暗中破坏;过去多年由我培养起来的骑兵与jīng锐步兵,也因为战场被bī至江岸而施展不开手脚。而魏军本来擅长进攻,骤然与越军攻守位置互换,居然严丝合fèng毫无破绽,这一切都使越军头疼不已。
秋季本是收粮之日,荆襄百姓却发现几乎无粮可收,小股的流寇经常神出鬼没,驱赶收割的百姓,掠夺他们家中存粮。襄阳城不得不再次开仓放粮,平息民间怨气。
眼看冬日将至,魏军的粮糙与冬衣也开始紧缺,只靠朝廷运粮已嫌不够,不得不开始就地征粮。我和江原商议一下,暂且用收买方式屯粮。与此同时,魏军在南阳赶造的一批小型战船已经下水,只等秋水回落,便抢登对岸。
三月之后,经过数场艰难的殊死战斗,坚固的襄阳城终于完全呈现在魏军眼前。魏军以与越军各损数万兵力的代价,将五万越军全部bī入城中。又一月,襄阳通向外界的通道尽数被截断,真正变作孤城。
陆颖再次出使,劝说城内归降,乘机与杨少昔取得联系。当天夜里,城中火光忽起,大半粮糙化为灰烬。另一名潜伏城内的魏军细作冒死出城,将杨少昔的绝命血书带给江原。
江原看了血书很久,没有说话。我拿过血书,在所有将领中传阅一遍,嘴角坚定地迸出一句话:“今夜子时,猛攻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