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挪动手指,碰到他的手臂,虚弱地一笑:“我都明白。是二哥不好,令你承受痛苦。”赵葑好一会不出声,我续道,“如果我在死前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么?”
赵葑道:“什么事?”
我嘴角微动,缓慢地呼吸:“我不怕死,倘若一死可以令你不再恨我,便没有什么遗憾,但我只怕死得屈rǔ。等到了大哥那里,他痛恨之余,必然还会对我百般折rǔ。假若他叫人对我动手,请你一定要阻止,我只要死在你的手里,万不愿别人触碰。”
我说得十分恳切,赵葑闻言身子一颤,似乎想起了当日我被赵誊当着数万人讥rǔ的qíng景,毫不犹豫道:“我到死都陪着你,绝不会让大哥这么做!”
我点点头,手指慢慢挪到腰间:“我的剑,你收着,到时……用这个砍下我的头。”
赵葑又是一颤,他摸到我腰间的流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滴泪道:“二……二哥……”
我却疲倦得不想再开口:“拿着罢,如果能复兴南越,你何必陪我去死。”
赵葑声音颤抖:“二哥!”
我又道:“还有燕骝,这个世上,唯有它永远不会欺骗我,你答应我放它一条生路。”赵葑这次没有回答,我明白他已经默许。
再向远处望去时,已经隐约可见越军的哨所,赵葑一踏入地界,立刻被哨兵拦住。过不多时,数十名全副盔甲的越军骑兵直奔我二人而来。赵葑见到来人,便割断燕骝的缰绳,带我下马,向它轻甩缰绳:“快走!”燕骝奔离几步,回望我一眼,蹭到我身边。我微微抬手,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也轻声道:“去罢!”它又在附近徘徊片刻,见我无意骑乘,方转身撒蹄离去。
就在此时,一名骑兵将领率先赶到,见状喝道:“等等!三殿下放走这匹马只怕不妥!”他说着取下弓箭,对准燕骝连she数箭。燕骝长嘶一声,蹄下生风,转眼奔出数丈,she出的羽箭被它险险躲过,纷纷落在蹄边。
赵葑沉下脸:“本王就是要放,你胆敢再she,别怪我不客气!”
那名将领见数she不中,赵葑又发怒,也不再追赶,抱拳道:“三殿下莫怪,末将只听命于皇上一人,您若动手,末将只好得罪。你们毕竟从建康而来,只怕引来魏军追兵,一切小心为好。”
“你!”赵葑气得涨红了脸。
那将领却不管他,例行公事道:“陛下在等您,快随末将来罢。”
我们并未被带往毗陵城中,而是向北走了十几里路,才见到江边山坳处有几座越军营帐。赵誊的行辕就驻扎在半山坡上,周围旗帜稀疏,军帐十分简陋。那十几名骑兵将我们簇拥到帐外,通传之后,赵誊方从营帐中走出。他总算穿了一件比较朴素的衣服,看上去喜出望外,只是仍不肯放下身架。
我被几名骑兵架下马,押在一边。赵葑也随之下马,见到赵誊,上身有些僵硬地直立片刻,才微微弯腰,行军礼道:“参见陛下。”
伸手虚扶住他:“三弟!你果然把这逆贼带来了!”
赵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qíng,他双手将刺中我的那把剑奉上,低头道:“微臣幸而不rǔ使命,用此剑穿透逆贼胸口衣甲,将之重伤。”
“好,很好!三弟孤身深入险地为国擒贼,当记首功!”赵誊满意地接过那柄剑,反复观摩,笑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居然能刺入甲胄依然不减锋利之势。莫泫,你果然没有欺骗朕!”
我闻言微微转头,看到一名须发苍白的gān瘦老者向赵誊躬身行礼:“糙民惶恐。”正是南越最负盛名的铸剑师莫泫。他神qíng寥落地向我望了一眼,很快又跪地道:“陛下,此剑既已炼成,请陛下兑现承诺,放糙民归家。”
赵誊诧异:“何出此言?国难当头,莫师傅理应为朕分忧,我军中兵器还需你锻造修补,等到重新夺取建康,朕亲自送你返回旧居。”
莫泫听了表qíng一木:“陛下……”
赵誊冷冷道:“莫师傅别忘了,原本南越兵器之jīng,天下无出其右,如今却被北魏赶超,是谁之过?朕没追究你妒贤嫉能,致使英才埋没、朝廷蒙受损失之罪,已算格外优容了。”莫泫听罢神色微变,只得退开。赵誊用手指摸了摸剑刃,若无其事地走到我身前比量:“二弟,没想到你我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为什么二弟每次总是这么láng狈地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