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皇上,就要为了他剪除一切。你知道皇上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先皇亲手扼死的,因为她和一个太监私通。如果这件事qíng被皇上的弟弟们发现,等待皇上的是什么,赵指挥使应该不陌生。”
还能有什么?
流放,侮rǔ。
然后像在地狱中爬行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找到最后的宽恕,死亡。
这里不是边疆,不是漠北,不是匈奴。人们不喜欢快马绾刀,也不喜欢痛痛快快的去死。过多的诗书就像发酸的毒酒,把这些心如蛇蝎的人泡的愈发狠毒,他们可以想象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酷刑去毁灭一个原本清白刚直的人。
赵汝南用白色麻布擦刀的时候,看到刀反she的光晕外那些人,他秀致的嘴唇微微弯起,面前的那些人,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他嘴边时常带着一丝诡谲的笑。
真实的意思,只有他知道。
鸾宣喜欢吃甜食,可因为牙齿不好,太医不让他多吃,他就偷着吃。他的骨骼不太适合练武,尤其不适合轻功,所以当赵汝南看到偷偷跑到御膳房偷糕饼吃的鸾宣第十二次从墙头上摔下来的时候,他决定从此以后每天给他去偷糕饼。
当他把白瓷托盘拿到皇帝寝宫之后,鸾宣一口气就吞掉了那个很可爱的南瓜糕,一面用手背抹嘴面点菜,“明天给朕拿点香梨蜜饯。”说完就径自回到书桌前面,看着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奏折,即使那个时候,他甚至连握着朱砂笔的资格也没有。
他唯一的权力就是驳回丞相府的奏本,可是他从来没有行使过这个权力。
“那是哄人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鸾宣这么说过。
即使再珍视自己的亲人,鸾宣的庶出兄弟姐妹全部死在赵汝南的刀剑下。
鸾宣一言不发。
他把自己关在寝殿中整整三天,第四天,他走出来,面容憔悴,如同枯槁。他问赵指挥使,“他如何bī你这样做?”原来,鸾宣什么都知道。于是他把当时从裴东岳那里挺过来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鸾宣。
——“荒谬!他竟敢……他竟敢!”
太难以启齿了。
鸾宣一巴掌扣在花园中的湖山石上,手掌都裂了,全是血,他却仿佛不知道疼。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抖,赵汝南记得那些颤抖,如此的鲜明,如此的难以消除,似乎缠绵了很久,一直到他死去,他都看到走出大正宫正殿的鸾宣在颤抖。
他却不想他颤抖。
那几年过的如履薄冰,似乎每一晚的夕阳都那么美丽,每一餐的完善都香甜无比,他们会在huáng昏饮酒,庆祝他们又过了一天。
雍京的生命就像糙原上的láng和羚羊。
羚羊要跑的很快,来逃避láng的追捕,不然它会死,láng也要跑的很快去咬死羚羊,不然,它也会死。
过了几年,赵汝南查到了一切。
关于鸾宣的身世之谜,随着赵氏的惨死而永远成了谜团。
裴东岳固执的认为,鸾宣不是先皇的儿子,因为裴氏替姬姓皇室掌权太久了,他们想要自己成为帝国的主宰。
裴东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伊尹流放太甲于桐宫,依然是名垂千古的圣贤,吾辈为何不能挺身而出,为万民苍生选一位英德盖世的圣主?
……
轻言废立?
如果是先皇的子孙,自然不能‘轻言废立’,可是如果当今皇帝不是先皇子孙呢?可以随意废除吗?
依然不可以,因为帝座上的人,是鸾宣。
鸾宣娶了裴东岳的妹妹,他把自己的命运和裴氏族捆绑到了一起,他同时还娶了内阁次辅杜皬的孙女儿,他把自己和江南最大的氏族也捆在了一起。
他让裴东岳明白,换一个皇帝,也许可以,可是不是现在,至少不是凤化十七年。
那几年,裴相和鸾宣渡过一段平和的日子。
而他自己,则遇到了一份好姻缘。
她叫崔樱,是个普通的姑娘,做的一手好菜,酿了一手好酒。她就是雍京城外冉庄人,可是长的却像南方人,软软糯糯的,好像一个糯米团子。那种毫无危险,不需要戒备的气息,让他想起来自己早逝的母亲。
他是密探,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婚礼不能大cao大办。他必须把他的妻子隐藏起来,越久越好,时间越久,她就越安全。他拜堂那边,鸾宣送来了一整套的檀木家具,还有一对金杯,他自己却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