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不是我不信任你爹,是你爹让我如何信任?”
楚郢如五雷轰顶般往后退了一步。
阮寻为什么会求助玉龙煌也不会求助爹的理由,被阮寻这样一说,仿佛找到了,只是,楚郢不肯相信。
“阮寻!”他带着薄怒叱了他一声。
他却只是哼笑了下。
“丞相大人权倾朝野,我和他比起来,势力不足其一半,如果没有幻月教相持,天下诸事,我尽不得知,也没人会为我办事。”
楚郢的拳头微微握着,这些话传递的信息,再明显不过。
他扭头睨了一眼楚郢,神qíng冰冷,“朝中之人皆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可这样的事,丞相大人会不知道吗,知道,为什么又不去管呢?”
他本不想与楚郢说这些,也不怕楚郢继续误会,只是这满城的哀嚎,满城的死气,满城的百姓,让他心口阵阵的痛着。
楚郢看着他,有什么想法已在脑中渐渐成型。
他不再看楚郢,走出官衙,“你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楚郢还站在原地,看着那堆积了满仓,本该能抑制瘟疫的药材变成了废物,顿时有些站立不稳。
走出官衙,但凡能在路上直立行走的人,除了他以外,几乎没有。
那些人个个面若枯糙,有气无力,倚靠着城墙。
偌大一座江都城,一夕之间已颓败的像亡国之城。
当年,他取代萧阮离,是被迫的,一个被迫成为皇帝的人,对大周该是没什么感qíng的。
他原也想,只要走到最后,只要一切尘埃落定,他便离开。
只是,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突然感觉到了肩头的重担。
一个皇帝,没有想怎样做好皇帝,而是成日里想着与人勾心斗角,这样,又如何能保护天下子民。
若说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也不为过。
楚郢站在数丈之外,见他一个人寥寥的站在人群中,背影瘦削而坚qiáng。
这一刻,之前的种种,他和玉龙煌之间的种种,楚郢都不想再管,只想陪着他,他需要一个人陪着他面对这摇摇yù坠的江都城。
此刻,他已走到一颗大树下,那树下正躺靠着一个古稀老人,人已瘦的可见胸前肋骨。
他蹲下身,抬手探向他的手腕,就脉象而言,是瘟疫没错,只是那脉象虚浮之间,隐隐还有一丝跳动,只是太弱,他几乎感觉不出来。
“大爷,你能告诉我,这瘟疫时发多久了吗?”
楚郢第一次听他这样温柔的说话,虽有些僵硬,但对他而言,真是实属难得。
那老者喘着粗气,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瞧着他,嘴角努力的扯开一丝和蔼的微笑,“孩子,快走吧,这地方已是一座死城。”
“我是来帮你们的,能告诉我吗?”
他眼中的真挚感染了那老者,不由的拍拍他的手背,无力道:“二十来天了,朝廷不管,我们全都在等死啊。”
二十来天了。
这话一落,楚郢更觉头晕目眩。
爹掌管着朝中诸事,瘟疫这样大的事,地方官肯定会第一时间奏报朝廷,爹不会不知道。
楚郢扶着墙,又听那老者对阮寻道:“现在,连府尹也跑了,城门下了钥,里头的人缺粮断药,连力都使不出,不然,兴许还能冲出去活几个。”
他抚着老者气息不稳的胸脯,声音仍是轻和,“既然发现了瘟疫,为何不早早避开呢?”
那老者摇头叹气,和蔼的眼眸里也起了愤恨之色,“皇上怕疫症传染,不许任何人离城,起先,城外头还有军队把守着,现在见大伙儿都使不出力了,这才撤走了军队。”
他听了,冷冷一笑,“我大周的军队,都gān这些事来了。”
楚郢见到他眼中起了杀意,那是对自己父亲的杀意。
“你们怎知是皇上的旨意?”
那老者指了指前方告示墙,“皇榜公文贴在那儿呐。”
楚郢随着那老者指的方向去看,果然那告示墙上贴着公文。
几步走过去,看着上面的内容,楚郢垂首,双拳紧握。
他将老者放下,独自往前而去。
一路上,不少人朝他侧目,但却是连话都不想说,因为没有那个力气。
瘟疫虽说致命,但却不是不治之症,只是集体得病,痊愈的几率会很小,可也不是没有。
而且,瘟疫的症状会是昏迷不醒,高烧不断,各人会有各人的不同。
但会这样集体毫无生气,连站起身子都做不到,就很是奇怪了。
他记得,玉龙煌跟他说过,当年玉风得了那个疫症时,就是成日里站不起身,面目青huáng,最后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