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每晚同榻而眠,甄之恭很快就发现,窦家富睡相实在不佳。本来chuáng就窄,这小子睡着了之后还喜欢乱动,一不注意就会滚到chuáng底下去,最多的一晚竟掉下chuáng三次。
甄之恭比较警觉,每每听到咚的一声响便会立即醒来,就见窦家富掉到地上后连眼睛也不睁,迷迷糊糊地摸摸磕到地板的头,然后手脚并用爬到chuáng上,小狗一样撅起屁股朝他拱一拱,接着很快就再次呼呼睡着了。虽然甄之恭被他吵醒很是不快,但见了他这副模样倒也忍俊不禁。
有一天夜里,两人才躺下不久,窦家富照例就马上睡着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半个身子就探出了chuáng沿。眼看着人又要滚下chuáng去,甄之恭迅速伸出左手将他一把捞住拉了回来。
即便如此,窦家富也没醒,只是哼哼了两声,旋即翻身朝里,与甄之恭面对面,顺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头蹭了蹭,然后拱啊拱,拱进他怀里继续睡大觉。
甄之恭僵了一僵,本yù将怀里的家伙推出去,然而手在空中举了半天,仍旧没有落下来把人推开。
算了,他甄大少就发发慈悲好了,何况这小子再滚下去吵醒的还是他自己。
想到此处,甄之恭放下了手,顺势搭在了窦家富瘦窄的腰上。虽然有些怪异,感觉倒也不算坏。
于是,那一晚后来两人都睡得很酣沉。
第二天五更时分窦家富自动醒来,发现自己窝在身后人的怀里,腰上还搭着对方一条修长的手臂。他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想想昨晚自己似乎没滚下chuáng,自觉尴尬之余也微微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他把腰上的手臂轻轻拿开,再轻轻掀被下chuáng,轻轻穿好衣服后,再轻手轻脚出了房。
忽忽过了十余日。
在此期间,既无贼人上门,也无宁城甄家的人找过来,连来串门的人都没有,甄之恭也不知道这算是幸事还是不幸。
不过有一件好事可以确定,他身上其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只有右腿麻烦一点,康复尚需时日。现在他动作比之前利索了多了,拄着一根木棍能够随意下地走动,也能自己到井边打水洗漱,不必整天躺在chuáng上形同废人,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了一点。
按窦家富当初和甄之恭斗嘴后负气的想法,这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一旦能自已下chuáng走动就要将他扫地出门,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相处得还算风平làng静,窦家富也习惯了屋里多一个人的日子,也就有意无意地忘了赶人的茬。
无论如何,家里有个人总比他自己每天回到家只能独守空屋形影相吊要qiáng。
窦家富每日五更起身忙活时,甄之恭有时候一时睡不着,会悄悄起身到窗边观看他在院子里和厨房里来回忙碌,看他一圈圈推着一盘厚重的石磨磨豆浆,然后将过滤后的浆液倒进一口大铁锅里煮,再添加了一些粉末(后来知道是盐卤)进去不断搅拌成豆花,最后将豆花装进托盘里压制成一块块的豆腐。
那时候的窦家富专心致志,神qíng严肃,一双不大的眼睛暗夜里湛湛有神,仿佛星星落了进去。他通常只穿一件薄薄的小褂子,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汗流浃背。濡湿的褂子贴在身上,勾勒出他jīng瘦却并不孱弱的身躯,以及肩胛和臂膀上因为用力而显得饱满匀称的肌ròu。
gān活到满身大汗时,窦家富时常会脱了褂子直接赤膊上阵,半个光溜溜的身子看上去水灵灵,白嫩嫩,与豆腐倒有异曲同工之处,甄之恭看着看着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移不开眼睛。
等一板板热气腾腾的豆腐做出来,窦家富又马不停蹄地简单做些饭食热在灶上,给甄之恭当午饭吃。
东方露白晨曦微现时,窦家富这才推着装好豆腐的板车出了门,到永平县城里去卖豆腐。生意好的话早点卖完了就提前回来,若是不好,最迟也会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家做晚饭,甄之恭便再也没吃过饿肚子的苦头。
暗地里看过几回后,甄之恭才知道豆腐是如何做出来的,看着不起眼的东西,也根本卖不了几个钱,却要经过许多道工序、花费大量jīng力才能做出来,难怪窦家富每天五更便闻jī起舞。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在每顿必吃豆腐时心中的抵触qíng绪比先前少了一些,偶尔和窦家富说话的口吻也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
某天清早窦家富汗流浃背地做完豆腐,又给他端来热乎乎的馒头和豆浆,转身要出门时,甄之恭也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你也吃饱点,别在路上饿肚子”,惊得窦家富差点绊在门槛上摔一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