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青小时只记得个大概,困得打个呵欠,昏昏沉沉要睡过去。
崔宏又开口:“重禄……浩青,有过娘子不曾?”
唐浩青吐息渐匀,似是睡熟了。
崔宏也不顾他睡不睡,再问道:“先前在长安,去过几家?平康坊里的小娘子腰软颊香,有过没有?”
唐浩青只觉得有哪里来的蚊蝇在耳边嗡嗡嗡个不停,扫也扫不走,怒道:“没有!好了罢!让我睡上一刻……”
崔宏道:“真没有么?”
唐浩青道:“没有……就去了一回张久素家,跟师兄弟去听消息的,还白给觥录事灌许多酒,尽顾着睡了……”
崔宏道:“没有便好。”
唐浩青模糊里听他说好,便安心睡了。
方入梦去,那蚊蝇又来嗡嗡,正是崔宏声音:“浩青……浩青……”
如魔音灌耳,唐浩青yù哭无泪,告饶道:“求求你了崔大相公,明日又要赶早上路……让我睡些时候……”
崔宏听他讨饶便受用得很,笑道:“睡罢,崔大哥在,出不了岔子……”
唐浩青冷不防给他一口温热鼻息喷在后颈,脖颈缩了缩,不自在地向里墙靠一靠,又被崔宏挤过来一些。倦得狠,便这么睡了。
到第二日,唐浩青一早起来打点了包袱,叫崔宏去马棚牵马,自己去另一间空屋里查了,东西没了。
便心安理得去牵马走人。
到大门外,崔宏牵了一匹马等他。
“……马呢?”唐浩青问道。
“这不是么?”崔宏道。
“还有一匹呢,我骑来的那匹?”唐浩青问道。
“……昨夜里被偷了罢……不知道,没寻着。”崔宏道。
“一贯……”唐浩青话未说完,给崔宏截了。
“早先朝廷批下买卖,要足二十五贯……一贯便当破财消灾,我……”
唐浩青当他要说再去买一匹,正想嘲他财大气粗,俱是不义之财还当流水。
岂料崔宏道:“我与你同骑一匹罢。”
唐浩青怒道:“马不会压死么!再去租一匹!”
足多折腾半个时辰,崔宏重去租了马来,还买一些gān粮炒米,都系到唐浩青马上,都安置妥当了二人才出发。
唐浩青又给崔宏占便宜抱着睡一夜,夜里不翻身,睡得半边肩背发酸。一路上骑着马不住松动筋骨,崔宏又全看到眼里。
到下一城前全是荒芜野地,连个庄家农舍都不见,二人沿路寻平处歇。
唐浩青也不讲究旁的,坐下去gān粮袋里寻吃食,崔宏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便在他一边坐下,伸手捏了捏他肩背酸疼处,唐浩青未管他,直顾着寻gān粮。
翻了一刻摸着一块大东西,取出来看竟是拿了不知什么叶子裹起来的一只羊腿。
“你这……”唐浩青一手拎着羊腿,不知说什么好。
崔宏道:“另寻的都是些没味的东西……怕你路上吃得嘴淡。”
唐浩青:“……”
唐浩青将烤羊腿取了,皱着眉看一会儿,无从下口,索xing拿手撕了ròu吃,顺手扯几块递给崔宏,就着饼面吃。
二人吃饱喝足,一条羊腿二人分食倒也正好,剩了些贴骨的ròu屑,唐浩青便随手丢在野地里。
唐浩青倒没有快马加鞭的意思,一路上悠悠哉赶马,崔宏跟在后头更不急,二人骑着马晃dàng晃dàng,崔宏不知怎么便出了神,马镫子扬了扬,一瞥间遮回幼时去了。
崔宏十一岁,按道理已过了发蒙读书的年纪,不去读书,也未有先生来府里。
听季三娘道族中某户的儿子到十一岁,送去选做千牛备身,将来祖上蒙荫的事。
这种好事是轮不到他的。
更可笑的是,他现在给人按在地上吃饭。
一碗给狗吃的剩饭。
旁的少年小儿围在一旁嘻嘻哈哈瞧他láng狈模样,崔举仗着年长他两年力壮些,一膝跪在他背脊上压着,双手拗在背后按住,迫得他趴在huáng沙地里,硬要他张口吃脸前一碗狗饭。
崔宏将嘴紧紧闭着,死也不张,崔举便叫崔历与崔庆将他嘴掰开,要把这碗饭塞进他嘴里。
崔宏挣得使力,挣不过三个人,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崔庆拿手掰他下巴,他便甩头想挣开,张嘴去咬他手,被猛地塞进一口馊饭。
一旁看热闹的便又叫好。
崔宏要吐出来,崔举瞪了眼睛道:“你不是杂种吗,该吃狗饭,还想吐出来!”
说着还得意洋洋下令道:“给他再塞进去!咽下去,不许吐出来!”
崔宏便死也不张口,浑当自己是个死人,将头埋到沙土里,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