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一声响,门板给震得要裂。
扫兴。
柳泌走两步将门启了,崔宏直挺挺地倒进来,便面朝下躺在这泥地上一动不动了。
道士掩鼻伸脚踢一踢,问道:“死了?”
崔宏动动指头。
柳泌见他尚可活动,便坦dàngdàng回坐榻上,两脚一收。
“白云……什么……他娘的晦气,给你这一搅,方才的好诗忘了个jīng光。”柳泌忿然道,“几里的走shòu都给你熏跑了,什么味儿……”
崔宏躺了片刻,自行撑起身来,就地坐着调息。
不多时睁眼,张了张嘴。
“哑巴了?”柳泌问道。
崔宏点一点头。
“……真哑巴了?唐浩青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柳泌道。
崔宏两眼怒瞪,柳泌收拾脸色道:“好好,说不得他差……看你模样是吃了药,谁药哑的?”
崔宏便又闭眼了。
……还是那唐浩青罢。柳泌眉毛一挑,懒得开口。
“听你行步,封骨隔脉,功力只余了三成,谁做的?”柳泌再问。
崔宏眼也不睁,嘴巴张了张,无声说李师道三字。
“怎惹了这人……”柳泌面上惊疑道,“我看看。”
说罢便下坐榻来,一手将袖拢一拢,下河摸鱼般探一探崔宏脉息。
“不好解啊。”柳泌抚一抚长须道。
崔宏双眼一睁,张嘴要说话。
“现下是个哑骡子,少张口罢。”柳泌笑道,“晓得你想什么,功力可复,少说十天半月,莫想着去救你那小相好了。”
崔宏调息片刻便起身,不多说一句便转身要走。
“gān什么去?”柳泌道,“疯了罢,那小子送你出来不是叫你回去送死。安心养伤,我看他命里富贵,天无绝人之路。”
崔宏充耳不闻,又原路反走。
柳泌无可奈何,手里拂尘反手打出,正中后心,把个七尺大汉就地放倒。
崔宏又面朝下躺在泥地里,柳泌慢悠悠踱出去,俯身探一探鼻息,见还有气,伸手拉了他两脚往石屋里拖。
“早先见你把那枉莽星带上山来就该趁夜一剑结果了他,顺道把你也给结果了,省得我再赶这一通麻烦。”柳泌道。
唐浩青将李师道使唤得跑一趟,实则又无甚可jiāo代的。
尚不论他本就不是逮来关着的那一个了,即便正是那一个,恐怕也无什么可说的。
只好硬着头皮想法拖延。
趁李师道来前将面目抹得辨不出,这牢房里恶臭熏天,唐浩青不想再难为自己,想着少做一分也不妨,总之里头昏暗。
拖着这锁桎也动不得多少,伸手动一动,左手指头上滴滴答答淌血,想一想平白流了不如拿来再用,样子做实些,指头伸一伸,到崔宏衣服破烂处随意画一画,皮ròu沾些血。
余的仍未止,便再甩一甩,单个手指孤零零举着。
李师道老狐狸面孔,见犯人还摆个公务繁忙样子,端着架子,牢门一打,隔七步远。
唐浩青端正数着,头颅垂着,只见他一双官履尖尖,顶头上擦了一抹白灰。
心里再给这老贼画一笔不修边幅。
“说罢。”李师道还差人搬个椅子,十足十架派。
“……我有条件。”唐浩青拿崔宏嗓子说话。
“什么条件?”李师道显是嫌地牢里难闻,拿块布巾遮了遮鼻子,椅子又搬远两步。
九步。唐浩青记着数。
现下他是崔宏,自然照崔宏路子来,唐浩青开口道:“把浩青……放了。”
自己名姓平日里旁人叫还没什么,自己说来格外别扭,总归也不是寻常时候,唐浩青耐着调子说话,把崔宏这死心眼的调调学了七八成。
李师道果不其然上他直钩,笑两声道:“那唐门?已走了。”
再补一句:“可活命自然早逃了,求了一晌午,额头磕破个血窟窿,看他可怜便放了……不是来劝过你么,说了便可去寻他了。”
唐浩青心内呸一声,心道你爷爷我就在你眼前,哪里来的血窟窿。
可说法还是得另寻。
“好,我说。”唐浩青道。
“早说便少受这些皮ròu苦么。”李师道一杯茶送到嘴边,鼻子皱一皱,又放下了,“快些说。”
“……我……记不清,糊涂了。”唐浩青道,“不用刑,我明日便告诉你,实在是……挨不住鞭子。”
李师道眉头皱出个川来,未说话,起身走了。
走时后手压一压,做个手势。
唐浩青不懂他们这一套,只晓得是有谱,不过今日怕是还要挨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