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要下山劫道,原本都省得,待最后有难下的,或是有能下的漏了网再出手,到现下成了头一个动刀,仿若是要沾血同人抢彩头。
崔宏想唐浩青不会平白无故要杀他,说的话里处处有漏dòng。
是要将他支走,支不走,便只好用下策。
长安寻过一趟,无果,再去恭州寻了人四处打探,连沈娘子都叫唐浩青送出了恭州,打定了主意不叫人寻见,便一星半点消息都无。
寻到了又如何?
崔宏想的容易,唐浩青若是要赴死,他便拦他,拦不住,一道去。
唐浩青若是当真想杀他,正好一回未杀成,叫他又醒了,再送到唐浩青面前去,再杀一回,早便说过,他崔宏这条命给他又有何难。
唐浩青要杀他,他是不躲的。
唯独怕的是唐浩青躲他,更苦的是,这一躲,便躲了两年之久。
便只求那两个血指印当真是他留的。
早先茫茫十余年,他便只怕重禄死了,后来寻到了便想,未死就好,入唐门吃这许多苦,不知如何给他补回来。原以为同生共死也历过了,再有千难万险,两人也好过一人……
谁敢想又是两年。
唯望那两个血指印……未死便好,活着便是,唐浩青只须活着,崔宏终有一日会寻到他。
入城是入城了,寻人是个难事。
崔宏无唐门弟子功夫,夜深也不敢挨家挨户敲门去问。
便是深夜进了城里,竟也是无法可寻。
崔宏想着要潜到人家屋子里挨个摸过时,忽听前处屋脊上有人轻功疾走而过。
便只听这一个脚步身形,他绝不会错认。
怕贸然去认将人惊了,实则便是怕唐浩青不愿见他。
他夜里是瞧不见,便是见了唐浩青也……
人说近乡qíng怯,崔宏自小无家无乡,倒闹出个近qíngqíng怯。
亏得是个明教弟子,崔宏平日里行事鲁莽惯了,此时却想得细,悄悄隐了身形跟过去。
那人飞檐走壁,脚步略有所滞,崔宏便不远不近跟着,晓得唐浩青功夫,并不敢离得近了,恐要给他捉出来。
再跟不多时,脚步止了。
崔宏怕是给唐浩青发觉了,便不动。
过一会儿,唐浩青本是放得极轻的脚步便又窸窸窣窣走远了。
崔宏不敢再跟,寻了一处客栈,将小二弄醒了,脖子上架一把弯刀,哆哆嗦嗦领他住一间上房。
到第二日天明,崔宏仍睁着眼。
唐浩青应还未出城。
崔宏将衣冠整一整,还对铜镜看了看,铜镜里男子两颊瘦削,一双浅褐鹰眸稍显yīn冷凶煞。
崔宏将眼闭一闭,再看铜镜。
……好是好点儿,仍是凶了些。
索xing不管了,将弯刀再缚好,便出门去了
昨夜跟到何处记在心里,便向那处走,走个大概,却见地上几点血迹,洇了一夜,若不是崔宏看得仔细,怕也瞧不出来。
便晓得唐浩青昨夜步法有滞是收了伤。
不知伤到何处,伤得重不重。
再沿昨夜那面跟去,到唐浩青停步那一处,便不知再往何处了。
也不是无旁的法子了,打听也不是难事。
茶铺便是好去处。
崔宏向伙计比个大概,如何身形身量。
伙计方送了一碗茶,打个呵欠上下打量崔宏一眼,刀客见得多,弯刀阔刀还是横刀,拢做一处还不是个混江湖的:“……见过罢。”
崔宏忙问道:“在何处?”
“喏。”伙计道,“走出去那个不就是?”
崔宏转头一瞧,茶铺门外哪有什么人?
再转回来要问伙计:“你……”
伙计已懒洋洋再端了碗茶去送了。
方才门外确是有人的,也正是自这茶铺里走出去的。
唐浩青昨夜吃了闷亏,一早想吃了茶便出城,热尿撒过一泡,将马牵了,自客栈去茶铺短短百十来步,方坐下,半口茶未沾到,却见一使双刀的刀客,人高马大,立在这小小茶铺里格格不入。
将背一面对他,便只看这一面背脊,唐浩青满头冷汗。
急趁他同伙计问话,逃也似地溜出茶铺去了。
崔宏?
他怎会在晋州?
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唐浩青摸一摸面上易容,假面皮仍覆得妥当,心下稍安一些,将马鬃抚一抚,翻身上马,便拿马鞭催一催,驾马出城去了。
陈吟飞鸽传书来过两回,说是崔宏来寻过她,给她打发回去了,便未再去寻她过。
短短数字,也不提崔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