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深塔,究竟藏着什么。”傅望之尚在岩壁上摩挲的手,就在这一刻蓦然停住。
他看着萦绕深塔的雾气轻缓腾升,转身退回,开始思索方才争门殿外的人影。
他,为何,要引他到此?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傅望之回了争门殿。
直到殿内灯火尽灭,深塔上的昏huáng星点依旧随风飘摇,衬得一条幽径晦暗难明。
花木掩映中,神qíng莫辨的女子凝视着傅望之离去的方向,伫立了很久。
“你现在见了他,可有打算?”
语调悠长的嗓音,自微启的朱唇飘然而出。
身侧,久居深塔的人走过假山,一袭黑蓬掩住面貌,只堪堪瞥见一双停住的薄唇,幽幽开口,牵动从未用心打理的胡茬儿。
“放心吧,数年的谋划,无人能够动摇。”
皎白的月光在林间洒下斑驳的影子,薄雾芳菲。
苏秋站立于花yīn深处,一袭绛红流光锦裳,衬得脸颊如玉,眼底迷离。
她勾起一弯不染自墨的眉黛,亮烈袭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明白就好。有了他,我们的胜算便进了一成。一切照常,他迟早会找上你的。”
林间,枯稀落地的花瓣和花叶被绢鞋踏出一地香尘。
黑蓬下的双目幽深,男子梗着脖颈,似被钉在了原地。
琉璃瞳仁,苏秋抿唇微笑的时候,一抹yīn柔,一抹邪魅。
“你,也该与他相见了。”
斜斜地倚靠在树gān上的苏秋,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透she出凌寒气息的那双眼。
这双眼,璀璨生辉,灼人神智,捧在手心的丝丝宠溺,珍贵得让人视若珍宝。
步入深塔的黑蓬男子面对着她,锁上了塔门后的暗扣。
苏秋转身。
藏匿于花yīn最深处的女子款步而出,仿佛窥视、偷听已是家常便饭。
同样一袭绯红,同样一张容颜。
苏娣凝视着面前人,怕她责怪,“我,只是想见你。”
她柔媚的声音淹没在簌簌的风声中,眼角含泪。
苏秋望着她,眼眸深锁却苍茫无波澜,仿佛蕴了幽潭水,深邃且蛊惑,令人如坠迷梦,痴醉难持。
“阿娣,你逾越了。”
苏秋徐徐抬眼,嗓音转沉,竟化成了一抹磁xing的男音。
此时此刻,苏秋的脸上连一丝喜怒起伏都不曾有。
☆、盘根错节
照例,傅望之赶在晌午之前将几份攸关社稷的奏折呈递到明广殿。
明广殿里,窗棂外投she进来的阳光在地面上勾勒出窗扉的疏影。
傅望之踩踏在黑墨石铺就的地面,将奏折放置于檀香桌案的最里面,手边,初雪白的缎料上印着金錾累丝莲花暗纹,缎料四角皆系着浅灰色的绦子,将四四方方的铜鼎包裹得严严实实。
傅望之抬手的时候,掠过眼前的缎料一侧。
走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穿着绿袍宦官服,垂首,“傅大人,司饰房的婢子还要送缎料过来,大人请随奴才往这边走。”
小太监蜷着肩毕恭毕敬,傅望之却明明白白地在他脸上领会出一抹警告。
“如此甚好。”他紧随其后,回眸,看见桌案上被缎料覆盖的铜鼎已然莫名消失。
傅望之自侧门而出,远望着正殿前,数十名婢子皆统一的湛蓝色绢衣,领口和袖口是浅灰滚边,鱼贯而行之时,胸带飘逸,相衬成趣,显得盈盈可爱。
宫闱规矩:宫人入殿,外臣回避。
他假意在小太监的注视下快步离殿。
待到守在侧门的内侍监缓步进殿,他就凭借颀长的身形隐在宫灯石柱后,眼看着捧着一批织染好的挂缎进入殿内,尔后有序退出的一群婢子。
那走在最前面的婢子身着一身gān净利落的蓝绢,腰上佩戴着玉蝴蝶挂饰,应当是司饰房的掌事——茵珠。
茵珠朝着站立于殿前台阶上的张公公微微敛身,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红册子,“张公公,这是司饰房近来赶制的缎料册子。额外织染的缎料已经送去沁鸢殿了。”
说罢,她正yù转身离开。
身后的张公公突然叫住她,“茵掌事,再从司饰房匀些缎料出来,屏熙殿也不要太过怠慢。”
话音刚落,茵珠面色一僵,司饰房赶了几昼夜做出来的缎料根本不够王上赏赐宫妃侍君的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