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不由得上下打量两个外境人,傅望之言罢,祁辛将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掌柜,要两间清静的上房,我们要留宿两天。”
身侧的祁辛端着生人勿近的姿态,傅望之认为出门在外不必如此破费,毕竟盘缠有限。他正yù开口阻止,祁辛却抓住了他的手。
见状,掌柜收了银子讨好的道:“好咧,这是两间客房的号码牌和钥匙,两位拿好。”
掌柜分别递给两人一块小巧玲珑的圆木牌和圈着铜锁的钥匙,傅望之接过钥匙,又将圆木牌拿近一看,上面刻画的文字,纵使他阅卷数十载也不曾见过。
“齐辛,这是无启国独有的文字么?为何历代的史书中全无记载?”傅望之跟着祁辛上了楼,环顾四周,几乎每一个房间的房门前都挂着一个圆木牌子,上面刻画着的说是文字,更像符号。
祁辛兜兜转转之后站定,举起与房门前挂着的圆木牌相同字符的号码牌,“这是秦丘的手笔。这种字符名叫‘阿拉伯数字’,是无启国近年兴起的,听说可以用来记录序号。这‘阿拉伯数字’,的确比其余五国繁琐的文字要简便得多。”
说罢,祁辛推开紧闭的房门,放眼看去,里面的摆置清雅洁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无启国边境的区区小镇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傅望之听他一言,觉得秦丘确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便拿着手里的号码牌对比旁边的房门圆木牌,“这‘阿拉伯数字’倒是着实有趣。”
傅望之觉得无启国甚是新奇,远非史册当中寥寥数语的弹丸小国。
傅望之也推开了房门,走进去之前,祁辛叫住了他,“望之,记得入夜后锁好房门,这是女国,就算是小镇,夜里也不免有宵小鼠辈作祟,更何况,你还是貌美如花的男子。”
说到最后一句,傅望之听见祁辛又挑眉谑笑,倏忽蹙眉,“你能别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么?”傅望之露出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祁辛尚搭在房门上摩挲的手,就在这一刻蓦地顿住。
祁辛抬起眼,仔细看了他半晌,忽然朗笑,“也就只有你完全符合这女国的男子审美。像我这样轮廓刚毅的男子,搁在这女国的大街上,根本就无人肯多看我一眼。更何况,无启国,男子素来以柔为美。”
祁辛渐渐挨得近了,傅望之听罢,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嘭!——”祁辛刚刚走上前来,傅望之即刻进屋,反手将房门紧扣,尔后便是清晰的上锁声。
“望之,你锁门作甚?”
“为防宵小鼠辈潜入。”
“你……”
祁辛难得见傅望之跟他置气的一面,他知晓,房里的人当真是生气了。
可现下还是白昼……祁辛见傅望之在房间里闷声不响,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去。
侧耳听到隔壁房门关闭的声响,傅望之将铜锁打开,仍扣住房门,坐到了窗棂边的木桌旁,沏一杯茶,心有所思。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祁辛不再以君臣相称,反而是直呼对方的名讳。
若他没听错的话,祁辛方才唤他“望之”。
望之啊,望之——他似乎想起了儿时父亲在大雪纷飞的长亭外拥他入怀,声声亲昵温润的呼唤。
似樯橹灰飞烟灭般的往事……
他不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祁辛,到底是刻意撒网,yù瓮中捉鳖的周慧王,还是放下戒备和身份,与他坦诚相待的齐辛。
眼前一片迷蒙,傅望之抿了一口粗茶,苦涩的滋味在舌上淡淡的晕开,他拿出了出境前楚睿给他预先备好的锦囊,锦囊里装着遇风即散的白色粉末,这粉末,无声无臭难以察觉,却正是宫中猎鹰一路追踪的引子。
他轻缓地摩挲着锦囊底部细小的漏dòng,仰首屈指道:“老师,我这样做,到底是错是对?……”
他迟疑不决的心思自出境以来便没有安定过,复国的前路茫茫无归期,他却没把握狠下心肠,一剑了结了祁辛的xing命。
傅望之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不愿被复仇的囚牢桎梏,亦无法给纪国子民一个jiāo代。
傅望之思忖了良久,沉吟不语之时,房门外有缓滞了一步的扣门声。
“望之,用膳的时辰到了。”
房门外站定的祁辛一双眼缓缓地朝里探,傅望之推开房门,抬眸看向身前身形颀长的男子,男子的那双黑眸,仿佛蕴含了幽潭水,深邃且蛊惑,微翘的唇角正显露出他兴致勃勃的神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