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与谁知_作者:端言(52)

2017-02-21 端言

  撑着墙角缓缓起身,从那繁复jīng细的云纹,再到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眸;堪堪带着少年稚气,其间风华便已尽数沉淀。

  耿介接过来人已然开封陶罐,窖藏十载,醇香入骨。

  待尽数饮尽之后,触地碎落,闷声不绝。将耿庄残存的标记摔得支离破碎,这世间也再也出不了huáng酒玉楼chūn。

  士为知己者死,耿介残躯,也愿为殿下粉身碎骨。

  ——

  将军死于旧疾,追封长平侯。

  此后,丹阳再无耿介,太子府多了一个爱穿蓝衣的耿先生。

  彦半生苦难,于最为绝望之时遇得殿下;耿氏一族也皆迁居新都,不复往昔凋零。

  此番际遇不论恩qíng,彦以三世xing命为报;唯愿辅佐殿下,此生无悔已!

  彦心中最愧之事有三,皆误了半生珍重之人。

  早年家遭横祸,未能尽孝双亲,照料长兄幼子,此其一。

  而今三载筹谋,不觉朝内暗cháo,致使殿下被禁,此其二。

  及至晋元兵变,殿下辅立舒陵为太子,彦心中惊痛,近乎哀绝!

  耿氏一族三年偏安,没能逃过那场大变;长兄血脉,怀子五月的新婚妻子,尽皆死在了大狱。这年年月月的隐忍,全数为了此刻!

  若殿下不登位,这无数鲜血,不过一场徒劳。

  半副残躯,一声苦笑,满嘴鲜血;彦区区书生,仅能为殿下代写这武帝遗旨!

  继而,新帝继位,百废待兴。

  漠北侯一脉与摄政王一脉斗了整整四年,彦心中之恨,未得半分纾解!

  然殿下此间,全数纵容,未有半点gān涉;彦每每梦回,俱见幼子亲人哭嚎唾骂,竟生悔意!

  彦此生最愧,莫过于此。

  待晋元七年,得与亲人团聚,方知殿下十年艰辛。

  司空曙以旧臣亲眷相胁,迫殿下服药之时,彦沦于悲痛之中。

  旧臣尽皆请命起事,愿殿下重登高位之日,彦心生悔意!

  耿彦心中有愧,愧对父母亲人,亦愧对殿下之信。

  愧于孝,有负忠信!

  晋元九年,殿下邀彦共饮huáng酒。

  晋元十年,新朝贤王薨逝。

  晋元十一年,彦奔走临西、蔡阳两郡;多番游说于两郡豪qiáng驻军,于中秋回都。虽于新都内等候殿下,然心中已知殿下抉择。

  晋元十二年chūn末,彦侯于京郊行宫。

  “先生,这孩子,此生无名。”

  “喏!”

  “以后,若他们有那缘分,就让这孩子告诉他……该报的仇,该讨的债,恪都拿回来了。”

  “孤这辈子过得艰难,下辈子若见着他,会头疼的。”

  “喏!”

  晋元二十二年,耿彦卒,骨灰尽散于雁回山顶。

  ☆、番阿福

  阿福生来就是奴才,在这皇宫里见惯了无数起落,看着那些贵人们今日chūn风得意,明日落魄癫狂。

  前朝的风光自混乱中结束,那时的阿福不过是个农家子,一家人守着几亩薄田,收成好坏全凭天意;人的生死,不过一缕飘蓬,于何地皆可死。

  改朝换代,不过是浩劫后的余悲;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村落荒废破败。

  阿福带着幼弟进宫那年,虚岁不过十四;父母姊妹或饿死荒野,或流落风尘。

  十四岁的少年,已尝尽了这世间的苦难,在这所暗藏刀光血剑的宫廷之中,慢慢经营出几许安宁。所以走过了武帝的凌厉果断,历经了安帝的温和宽厚,最后看尽了晋元年间的风雨。

  幼弟早已过世,亲人也成为幼年时一个模糊不堪的回忆;阿福此生的印象中,只有贤王嘴角的浅笑。那人总爱那般笑,明明可以肆无忌惮,却又带着一副仁慈的枷锁;明明智计无双,却不屑算计几分得失。

  阿福是埋在漠北侯府的暗子,一生唯一的使命就是效忠于杨侯之主。

  为了特赦出宫的弟弟,也为了这辈子能有几分存在的痕迹。

  最早见到京郊行宫的那个孩子时,阿福总是想到家中的幼弟;同样孤苦无依,同样地从出生开始就不曾见过亲人。可幼弟的天真和这孩子的yīn郁,让阿福心惊;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便已如此早慧,可怜生在这皇家……

  每每传话之时,阿福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因那孩子尚且稚嫩的笼络,也因心中残存的悸动。历经前朝新朝数十载风雨,也看过了这宫廷中的来来往往;怎会因为这几分的相似,就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