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楚只觉通体冰凉,一时间竟是不能言语,焦母抽出手抓着焦楚的肩膀晃了晃,“楚儿,你想想办法,前儿你舅娘家三哥去县城打探过了,县太爷判了什么秋后问斩,官老爷要杀了三儿啊。”焦母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三那么好的孩子,这是为什么啊,怎么无缘无故就杀了人啊。”
焦楚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孟三定是早就有了杀人的心,所以后来才只要得空就守着他,所以送他赶考才跟了那么远也不肯走,孟三是报了必死的心,他知道自己以后见不到自己了,所以才无时无刻的想待在自己身边。焦母说出事之前三儿替她砍了许多的柴,挑满了整缸的水,修了放上的瓦,平了门口的路,焦母嚎啕大哭,“他是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啊,楚儿,他定是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啊。”
焦楚在家未来得及吃一顿饭喝一口水,连行李都没散开,直接又背着赶回了省城,赶到省城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焦楚怕这么晚了打扰巡抚大人会惹了他的不快,只是在巡抚府邸大门旁立着,想等到天明了再行求见。省城不比野村,夜里是有宵禁的,巡抚大人四十上下当年是同进士出身,为人算得上开明达理,巡抚的xing子好连带着他府上的人也和气有礼,见到有人这个时辰还站在自家大门口,巡抚府上的门房便走过来好心提醒要到宵禁的时候了,再不走当心被巡城兵捉走关起来。门房走过来同焦楚讲话,才发现立在这儿的竟然是自家大人极看中的那位新解元,门房喊人去知会了管家,很快管家便提着灯笼亲自来请焦楚,对着焦楚这风尘仆仆的样子管家也不多问半句,只是谦恭得体的引了路带着焦楚去见巡抚大人。
巡抚大人本来已经歇下了,听闻焦楚在府门外又起身披了外袍命人将他请过来,管家瞧得出焦楚定然是有事,十分有眼色的将人带到后便关了房门,自己则在门外守着。焦楚见了巡抚大人,二话不说便直接跪了下去,巡抚大人有些吃惊,他在各种场合见过这位新解元许多次,从未见过宠rǔ不惊的年轻人有半分失态的地方,更别说这般的qíng绪失控。
巡抚大人起身亲自去扶焦楚,焦楚却跪着不肯动弹,巡抚大人无奈只得摆出一副严厉模样,“有什么话起来说,你有功名在身岂可随意跪人,你这般行径视朝廷恩宠于何地?”
焦楚闻言终于起了身,此时他已顾不得功名,从头到尾将孟三的事qíng讲了一遍,巡抚细细的听着焦楚言说,待焦楚彻底讲完才开口,“那徐良贤下药rǔ你自然不是东西,可国有国法,你兄弟选了私了便是要杀人偿命的。”
“可是事出有因,”焦楚辩白,“是那徐良贤有错在先,我明日就去县衙击鼓鸣冤,将事qíng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孟三他不该死,事qíng既是因我而起,如若有罪责也该由我来担,我用我的命换他一命。”
“荒唐!”巡抚此时脸上终于露了怒色,“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以为国法是什么,岂能由着你这般胡闹,就算你在公堂说出来又如何,杀人行凶的依然是那个孟三,至多由死刑变作充军,我本以为你是饱学明理之士,一心以为他日我永州又能出一位良臣,能忠于君、能仁于民、能秉于律、能报于国,可你看看你现下的做派,本官失望至极。”
焦楚虽是红了眼眶,可面上仍旧带着倔qiáng,“大人教训的句句在理,可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若学生连自身亏欠别人的都不能拼尽全力补救,那将来就算学生有幸为官,到时又有何颜面大仁大义的谈生民社稷。”
巡抚为官多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蹙眉盯着面前的年轻书生,而书生也倔qiáng的回视着他,焦楚年轻、冲动、倔qiáng,既不懂权衡利弊也不明白大局为重,但他也真诚、无畏、正直,浸yín官场许多年不曾见过的优点,焦楚却是都有的。巡抚目光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再qiáng硬,“本官帮你,我会让知县改判充军,详qíng我自会上书刑部解释,就算你自己去和盘托出最好也就是这个结果了,人毕竟是他杀的,除非那县令贪赃枉法,不然不可能更轻判,这结果你可认?”
焦楚心中一直绷紧的弦一松,眼泪便簌簌而下,有了巡抚的应允,至少孟三是保住了xing命,其他的可以再慢慢想办法,滚烫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在孟三亲手替他选的湖蓝色袍子上,变作一点点的深色印记,焦楚哽咽开口,“我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