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海忙完正事来寻叶悔之的时候已过了子时,院子里黑漆漆的,可他如有心灵感应般,一眼便望见了屋顶上的叶悔之,叶悔之自然也瞧见了季沧海,却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季沧海寻了梯子架好,动作利索的也爬到了屋顶上。季沧海在叶悔之身边坐下,先吸着鼻子闻了闻,又循着味道轻轻亲了亲叶悔之的嘴唇,然后才开口说道,“身为一军主将,竟然偷酒喝。”
“没喝,你再试试。”叶悔之将自己的脸凑过去,嘟起了嘴。
季沧海宠溺的依言又吻了吻叶悔之,然后替他理了理有些乱的额发,“在想什么?”
“不知道,”叶悔之握住季沧海的手,仰头看漫天的繁星,“想我大哥,想城墙上那些百姓,想我父亲,想废王,想太子和温珏,想叶家,东一下西一下想了太多,最后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了。”
季沧海反握住叶悔之的手,温言说道,“今天攻城时候的事,我都听说了,事已至此,你切莫再纠结太多。”
叶悔之心下迷茫,对着心中最信服的季沧海发问,“如若换做是你,会如何抉择,我大哥呢?”
“会暂时退兵,”季沧海平静的说道,“我或是你大哥,大概都会暂时退兵再想有没有其它办法,但其实这种局势又有什么办法可想,不过是让自己觉得真的尽力了而已,但柳半君不会,叶老将军也不会,他们才是天生的将才,眼中看到的只有战争本身,而不会被多余的外因左右。”
叶悔之沉默不语,季沧海叹了口气,“你嫂子已经写好了请罪的折子,现在正在城中宗庙里忙着为殉城百姓治丧的事,这些本不用她亲自过问,你以为战场之下她心中便无愧疚么,奈何为将者先要对得起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良心。”
“悔之,等南溟诸事平定,咱们便去北疆隐居吧,那里气候虽不好,人却朴实热qíng,冬日晚上,咱们就温一壶土酒围炉听雪,南溟的疆土并非一定要你我来守护,今日之事我不想你再遇见第二次,叶家几代人用xing命守护过南疆,已经足够了。”
想到季沧海描绘的景象,叶悔之眼中终于露出浅浅的温暖,而心中也平静了许多,以前未能说出口的话也慢慢讲了出来,“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特别想成为我父亲那样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想像他一样做南溟的英雄,当不败的战神,我曾经特别骄傲我是叶宗石的儿子,可惜他从不认我,他连对路边的小乞丐都会和善的笑着,可对我从来视而不见,我知道叶家的人讨厌我,除了大哥,其他人都视我如无物,那时候我就想,既然叶宗石不肯认我,那我也不会认他,这个人同我并无关系,可其实你知道他认了我的时候,我心中有多欢喜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竟然对他那么在意,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他还没补偿这些年对我的亏欠,我还没好好为他尽孝,他怎么就走了呢,”叶悔之低着头抹了抹湿凉的脸颊,“怎么就来不及了呢。”
季沧海攥住叶悔之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事qíng既然发生了,就要去面对,而且并非所有事qíng都来不及,叶老将军认了你,他心中定然也如你一般欢喜,冯且安来消息说,虽然叶老将军后来神智不是很清醒,可每次清明时候,总是让人嘱咐你和半君注意安全,可见他心中是真的有你。皇城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冯且安和白夜cao持的,柳龙骧和郁弘也一直帮衬着,出殡那天圣上抱病仍亲自前去吊唁,虽然你们未能赶回去,但也办的风光隆重并未委屈了叶老将军,还有叶老夫人让冯且安在信中带句话给你,她说诸事皆定、吾儿勿念。”
也许是喝醉了酒有些失控,也许是没守住丰州百姓愤懑委屈,也许是严父辞世未能尽孝,也许只是因为叶老夫人的一句吾儿勿念,叶悔之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忽的所有qíng绪汹涌袭向他的胸口,激的他忍不住失声痛哭,哭声久久回dàng在璀璨的繁星下,带着抑不住的悲怆,季沧海只是静静的坐在他身边陪着,安抚的一下下为他顺着背脊。
太子府中,下朝之后太子怒气甚重,所过之处能入眼的东西几乎被他掀了个gān净砸了个彻底,甄福全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在别人面前傲慢惯了的老公公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太子妃听闻下人的禀报,立即由丫鬟陪着赶出来探看太子,可是谁料到太子同太子妃一照面,太子妃卞黎檬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完,直接便被太子一手遏住了脖颈。太子妃一介女流哪有相抗之力,呼吸困难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甄福全和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吓得一起冲上去阻拦求qíng,太子恶狠狠的放开太子妃,朝着一众下人吼道,“除了甄福全都给我滚下去,谁敢偷听半个字我剁了他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