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见我多妩媚_作者:伊人睽睽(139)

  因为李郡守要的是一个与真的也差不多的胎记,而不是一个别人随便碰碰、就能碰没的假胎记。他以最大的诚意,让李信去以假乱真。他就用最极致的手段、最诚恳的态度,为自己达到这一目的。

  他要任何人看了这胎记,都无话可说,都没有疑问。

  他不光是要瞒闻蓉,李家大大小小的人,他都想瞒过去。

  这是李郡守的意思,李信一开始也同意了。

  但是之前,李郡守只知道李信身上伤很多,他不知道李信的伤多到这个地步。他知道做胎记的话,李信会吃些苦。他不知道,还要用火不停地、反复地去烧。少年那里本来就全是伤,一骨一血一ròu,尽在身上动刀。世间有几人能承受得住?

  虽然不是自己真正的小子,李郡守也犹豫了下,问,“能让二郎先昏迷再动手吗?”

  医工迟疑,“那样效果不佳。”

  李郡守看李信,“……是否缓几日,等你身上的伤……”

  李信笑,“别啊。等我身上的伤轻了,ròu刚长出来,又要剜掉,那我得多疼啊。就这样吧,来吧。”

  众人默然。

  ……

  雪纷纷扬扬地下,天地阒寂,荒无人烟。

  在一间破落的屋中,众医工铁匠们围着一少年,将那从火中取出的刀具,尽数招待在少年身上。

  少年赤着上身,腰裤也被扒下。他俯趴在木板chuáng上,任千百倍痛苦加诸于身。他不愿意叫喊出来丢脸,嘴里塞了棉布,睁着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不能闭眼,肌ròu绷紧,不能晕过去。

  额上渗了豆大的汗,腰上每被人动刀一次,他的肌ròu就一阵痛缩。口里塞着的白色棉布,被他咬的,已经鲜血淋淋。而眼前仍然一阵一阵得发昏,恨不得就此死去。

  “郎君,再忍忍……”医工的手哆嗦着。

  李信想:屁话少说!快点弄完,老子都被你们折腾得快没命了。

  “府君,您跟小郎君说说话吧。帮他转移下注意力。”又有人不忍心。

  与此时相比,牢中那时候的刑罚,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盆一盆的血,根本没人管。少年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众人额上冒汗,又不能让他死,又得顾着割他的血ròu。

  李郡守默了片刻,“那我再跟你说说李家的qíng况吧……”

  李信咬着牙,心想:老子不想听你废话!你李家的qíng况,老子压根不想知道!老子都快死了,你还婆婆妈妈要老子记你那一堆事……

  “……阿蓉娘家三哥膝下,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叫闻蝉。她出生时是夏日,那时候她父母之间的仇恨因她而解,陛下大悦,便赐了她舞阳翁主的封号,算一个念想吧。小蝉就是你之前大逆不道、屡次劫持的那个女孩儿。之前那些误会,你以后莫提了。她名唤‘蝉’,古书有不少于此道的寓意说法。索xing闲来无事,我说给你听吧。”

  李信抬头,看到窗外片片雪花。

  他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与光影凌乱中,他好像看到那个娇娇俏俏、宜嗔宜喜的女孩儿。她在飞雪中,斜着眼看他。

  李郡守的声音,还在耳边——

  “蝉鸣蝉鸣,幽畅乎而。”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华表千年孤鹤语,人间一梦晚蝉鸣。”

  “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李信忽而想到,闻蝉跟他介绍自己名字时,说的就是“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这一句。秋风袅袅,宫树万红,好像真有遍山遍野的蝉鸣声响起。

  他至今不知道他以为的“文婵”,其实是“闻蝉”。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但在这个遍体鳞伤、每时每刻都痛得想死的晚上,他一直在想她。

  他想他不知道那些字怎么写,等他熬过去了,他也要去学一学。有关她的,他都想知道,都想学到。

  知知……

  少年垂着眼,睫毛湿润,他眼前一团团的模糊,耳边声音时高时低。他要靠她给予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熬下去。

  他觉得自己昏昏沉沉间,就是站在了一片山间,他听到了无数的蝉鸣声。一整个夏日的蝉鸣,他立在山中,看风起,听声响,等着那遥远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