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心有死志。
闻蝉冰雪聪明,从李信给她描述的只言片语中就听了出来。姑母去了,她与李家的关系就淡了。恐再过上几年,两家就再不往来了。毕竟距离太远,毕竟唯一牵扯彼此的亲人已经不在了……然而闻蝉还挺喜欢自己这个姑父的,舍不得他把自己拖得一塌糊涂。
表哥那般厉害,肯定能让姑父从伤痛中重新走出来。
李信:“哦,不是善良,是为了利益考虑。李郡守身为长子,膝下却没儿子,他在李家的地位迟早旁落他人,他总是要抱回一个儿子的。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想续娶的样子。我估计就从宗亲里抱了……但是宗系郎君们那个样子,从这次你姑母的事qíng中就能看出来。他还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恐怕就是抱回儿子,也不想教养……而我也需要李家给予的助力。我不再是李二郎的身份后,又出了你姑母这样的事,李家就不好意思再使唤我做什么了。之后去了长安,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背靠李家这棵大树。李家会不断地给我提供钱财来助我……这是你姑父给我的许诺。既然是互惠双赢的事,我当然要促成此事了。”
闻蝉:“……”
这个人真是冷血无qíng。
明明是一番亲qíng,被他解读得这么充满铜臭味。
李信不想当个好人,不想别人念他的好,闻蝉也不说了。
不过看着表哥的脸,闻蝉又出了神:这道疤怎么一直消不下去?他没有抹药吗?他要是毁容了……我可怎么办啊?
闻蝉放下了心事后,看表哥无恙,念头就转去了奇怪的地方。她寻思自己要监督表哥,不能任由表哥自甘堕落下去,从明日开始,就要处理他的伤疤了。
最后结果皆大欢喜。
李怀安认了李信为义子,上了族谱,拜了宗庙。
闻蝉的大鹰飞回了闻蝉的身边,没有带来姊夫的只言片语,却是阿母催着她回长安的消息。会稽这边事qíng已了,闻蝉便与李信踏上了去长安的路。两人回头,看身后相送的李家众郎,一时间,心头均涌上复杂的qíng绪。
尤其是李信。
他在这里待了三年之久……
他几乎快要把李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不过也无妨。
少年转过头,骑上了马。
烟尘过往,故人离去。众位长辈郎君尽在身后,他一点点抛下。李三郎神qíng复杂,拱手之时也红了眼。李四娘子拉着他的手喊“二哥”,更是舍不得放开……
那片刻欢愉,那短短温意,都被留在了身后。红尘陌陌,生而漫长。以后他即使还回来这里,这里也已经没有了那个对他念念不忘、日叮夜嘱的人。他每往前一步,就总要抛下一些东西。每每想得到什么,就得牺牲点什么。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只是现在认识得更深刻了些。
闻蓉之死给他打击很大,恐怕这是李信从小长到现在,想得到什么,用尽所有力气,最后还是失败了的。在此之前,无论是闻蝉也好,还是战事也好,只要他想,哪怕披荆斩棘,哪怕在其他地方多去流点血,他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连蛮族使臣都敢杀,他却留不下闻蓉的xing命。
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对于xingqíngqiáng悍的李信来说,尤其的不容易接受。
更此后,他心中明白,自己奢望的那点儿亲qíng,也寥寥无几。闻蓉一心当他是自家郎君般来照顾他,这份母亲的深qíng,他此生再不会得到了。而李怀安,即使认他为义子,他也给不了他多少父亲的爱护……
他这一路上,也许只剩下闻蝉了吧?
李信想:如果知知也不要我,也离开我,那我还不如死了。
闻蝉没有抛弃他,闻蝉换了另一种方式来折磨他。他心qíng不好,一路沉默寡言,闻蝉总在想着如何给他养伤除疤。她给的药膏没什么作用后,闻蝉心中焦急,开始让侍女们熬药,每天bī着李信服用。
李信:“……”
夜间住宿,住在肆中,闻蝉端来了黑乎乎的一碗药,“医工们说你有心结,长此以往会造成很多问题……胸中淤血不散,你生病了可怎么办?还是喝药吧?”
李信说:“嗳,我不喜欢喝药的。”
但是他还是拿过碗,抿了一口。
少年随即皱了眉,喃声,“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