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瞬间,洪明文已然不再沮丧。他微微扬眉道:“此次我找白道友前来,自是为了商量未来之事。纪钧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他突破大乘也需三五百年,那时天地大劫早已尘埃落定,任谁都阻拦不了半分。”
“上次天地大劫来临之时,原家曾用商剑影的xing命相要挟,要徐炽麟给白原洪三家略微留一些余地。但谁能料到徐炽麟居然那般果决,于是这八千年来,我们三家便一日日落败下去,直至今日这般境地。”
洪明文虽然听出了白温然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却权当不知。他弹了弹手中那枚玉简,一字一句道:“纵然你我三家颓废已久,却也以退为进成功让九大宗派成功抗下这天地大劫的重担。现在他们不愿也罢挣扎也罢,此事却与你我两家并无关联。”
“哦,想来洪道友已然找好了后路。”白温然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已与拂云界取得联络,他们答应在天地大劫后合并整个九峦界,依旧由我等两家掌握权柄。一个六等世界也能与一等世界搭上线,可谓天命眷顾。你我两家沉寂了这么久,很快就能重新兴旺起来。”
“宁做凤尾不做jī头,洪道友此等打算自然妥当。那依旧活着的顾夕歌,又要怎么办?”
“为了对抗天地大劫,十几个大千世界的练虚修士都会被放进虚空界中争夺天机,顾夕歌自然也要去。到了那时,他想不死都不行。”
即便在吐出此等恶毒话语时,洪明文的表qíng依旧是平静无波的。白温然抚掌微笑道:“也许不用那么久,再过三月九峦九派就要商议这虚空界的事qíng,那些贪生怕死的门派自会替我等开辟前路。”
“知我者白道友也。”洪明文也微笑了,他们二人目光间流动的是不言而喻的默契。
纪钧自无尽的黑暗中睁开双眼。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早该死了,神魂被天雷击碎的感觉着实痛苦又可怖,一切都清晰地恍如昨日一般。
那玄衣剑修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并不柔软的chuáng上,窗外就是灼灼盛开的桃花,粉白花瓣随风摇曳。这应当是星云宗北季峰李慕青的居所,也只有那女修才会如此吝啬。
他屈了屈手指,一缕锋锐剑光便自虚空中骤然成形。自己死时是练虚九层修为,现今却是练虚大圆满。想来是他终于勘破心中魔念的缘由,三灾五劫已过,下一步便能突破大乘。
纪钧本该高兴自己修为提升,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中微郁。只那些微qíng绪,就搅得纪钧心绪不宁微微皱眉。
就好像那封锁压制了纪钧所有qíng感的冰层崩裂成屑,随着湍急河水一并流下不复存在。这感觉着实太过奇特,纪钧好似体悟了什么,又明晰了什么。
以往纪钧也曾感到诸多qíng绪郁结于心搅得他不快,但那只如对镜观花水中望月般虚幻又不真。就连当日纪钧得知太玄真人仙逝的消息,他也并未如自己料想般悲痛yù绝不能自持。
他只在玄机峰的瀑布下坐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依旧如往日般照常修炼不误。
喜悦忧郁愤怒悲伤,那些纪钧许久未曾体验到的qíng绪逐步融进他的神魂之中,随着血液流淌一寸寸流入心间,他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原来无qíng道并非真无qíng,若是彻底舍弃了身而为人的诸多qíng感与心绪,哪又与神智未开只凭本能行事的妖shòu有什么区别?
随后纪钧记起的,却是顾夕歌三字。
纪钧正是为这孩子心魔骤生不能自拔,也为这孩子毅然决然舍弃了自己的xing命。当日之事历历在目,不知他是否会为了自己这个颇为狠心的师尊流泪?
百般复杂滋味搅得纪钧心绪不宁,他随后却听见一道清脆童音猛然喊道:“师尊,师尊,那人终于醒了!”
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女孩急急忙忙奔出门去,不一会就领着一位眉目俊秀的青年修士回来了。
他从那青年修士面上瞧出了大概,只淡淡道:“许久未见了,宁师侄。”
宁桃红扬了扬眉,直截了当说:“既然纪真君醒了,倒不如先回冲霄剑宗看看。你不在的这六百多年,整个九峦界可谓翻天覆地。”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逐客令,纪钧却动也不动。他平静道:“李道友她可还好?”
乍一听闻那三字,立时让宁桃红心绪翻滚不能平息。但他却依旧恶声恶气道:“我师尊外出躲债,只将你扔在这里,简直不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