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敢,他们怎么敢!那是他的师尊,他重活两世唯一的意义!顾夕歌紧紧咬着唇,一线猩红极快地蔓延开来。
上次是他亲手杀了纪钧,从此魔念骤生不能自拔。那一幕已然成为顾夕歌梦魇之时不断重复的场景,百余道剑光居高临下撒在纪钧ròu身之上,声音沉闷犹如落雨。
而后无尽的鲜红血液,比bào雨更迅猛比冰雹更无qíng,劈头盖脸淋了他一身。许多次顾夕歌从梦魇中惊醒,唯有见到冰棺之中纪钧面容沉静的躯壳,方能安稳心神神智不失。
纵然李慕青有天纵之才,使纪钧重新复活。但顾夕歌从不能原谅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亦无法面对纪钧。
他本以为纪钧死过一次,从此就再无灾劫磨难。谁知这一下才是师尊两辈子命中注定的死劫,天命之笔毫不留qíng地jiāo错纵横定下批语,自己却要眼睁睁看着全无作为吗?
什么暂且退却来时再战,一切都是无力的托词罢了。他不是冷心无qíng的陆重光,即便为了纪钧堕魔自己也甘之如饴从未后悔。
下一瞬,原本已经衰竭的魔气又自白衣剑修周身滋生而出。它迅捷而凶猛地在陆重光腕上咬了一口,险些让其护体之气层层破碎。
陆重光下意识松了手,他就看着那袭白衣自他指间脱出,宛如他从未真正挽回的命运与真心。
从始至终,他都从未真正拥有过那个人。可陆重光依旧移不开眼睛,他望着顾夕歌身形一晃就离开了他,从始至终并未瞧他一眼。
白衣魔修远去的背影实在美极了,比白鹤更轻盈比落羽更端然,美得宛如幻象一般。
那方也巨印终于行至顶点,毫不留qíng地对准玄衣剑修猛然砸下!恍如不可逆转的天命之手,猛然扼住了纪钧的喉咙,迫使其脊背弯曲头颈微垂。
第151章
好似有天命之笔纵横jiāo错墨迹淋漓,最终一笔一划汇集出一个“死”字,直直击在纪钧眉心。
来不及,已然来不及了。所有术法符咒都嫌太慢,唯有剑光尚有一线希望。
这一刹,顾夕歌只能竭尽全力挥出一剑。他已然忘却了自己的所有计较与不甘,只全心全意盼望自己的剑光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只快还不够。能击碎仙器全力一击的,唯有大乘仙君的剑光。他修为未至此处,只能勉力调动体内第十窍中尚存的一缕灵气,将其与周身魔气融会贯通,也许如此便能抵过那昆吾印的威势。
但那缕红色剑芒刚一脱鞘,就极倔qiáng地将那缕白色剑光吞噬得gān脆利落不留半分痕迹。想来也是,由仙堕魔易,由魔至仙又岂会那般简单?
顾夕歌又咬了咬唇,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尚未到昆吾印身就一丝一缕地破裂开来,无力而仓皇。只在转瞬之间,他就要不复存在全无希望。
昆吾器灵虽未回头,却声音平静:“好胆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虽是称赞,却声线森然几如威胁。
来不及了,当真来不及了。
顾夕歌跪坐在地,眸光暗淡。那道原本早就该消散的心魔之印忽然又重新开始发热跳动,每一下都使得顾夕歌神魂剧痛不能自持。
他从不知自己是这般软弱无力的人,只凭着前生对qíng况的几分了解,就敢妄自对抗天命。什么魔尊什么天之骄子,一切都抵不过那人的一声赞叹一个眼神。
师尊,就是师尊。他能为师尊堕魔,亦能为师尊再次逆转天命。原来他重活两世,六成原因都只为了纪钧。其余不甘愤恨都只是怨天尤人,败了就是败了,顾夕歌心中并无太多不甘。
唯有师尊的死是一道灼热疼痛从未停歇的伤口,他一直不敢直视亦不敢触碰,着实懦弱又可悲。
今生他用尽了千百种方法,步步算计只为了使师尊脱离这既定的天命。那冰冷无qíng的天命居高临下给了他一记警告,顾夕歌依旧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顾夕歌隐隐将自己堕魔之举看做无可奈何迫不得已,却从未真正直视过最凶猛的那道心魔。他在疯狂与理智之间危险地保持一线清明,岌岌可危随时都能堕入那深渊之中。
商剑影那缕残魂将他称作天生的修魔料子,一切总该有些缘由吧?《神衍分魂诀》中怎么说,魔修反而以心魔为养料化心魔为己用。爱憎嫉妒渴慕求不得,修士的诸多负面qíng绪越是qiáng大,那剑光就越发锋锐。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只要他能在此时逆转天命,即便失却理智化为凶shòu,顾夕歌亦心甘qíng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