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文钱,一份怜惜之qíng,慕平得到了万倍报偿。
然而,他却从不缺这些。金银财宝稀奇异珍他皆曾经拥有。只是他如今早己看淡一切,但求余生顺遂平静无波,如此就已足够。
慕平并不喜饮酒,因他向来明白酒易伤身。只是,自幼养成的习xing改不了,每夜临睡前,他总要倒些水酒落那青瓷杯,浅浅嗅闻,将酒气香味记科脑海当中,而後饮落,而後入睡。
离开京城那年,除了几件衣服,他带走的就一对青瓷杯。楚楚虽酿酒,但却不爱品酒,所以他向来独酌无人陪伴。於是楚扬曾经饮过的那只青杯,让慕平收进了柜子里不再拿出。
叩门声响传来,慕平回过神。「谁?」
「爹爹。」门外是楚楚温柔恬静语调。
「进来吧!」慕平斟著酒靠著窗台,晃动杯中酒液,见著天际银月落进杯里时的浮光掠影。
「很晚了爹爹远不睡?」楚楚轻轻推开房门入内。
她一席淡绿青衣,清秀典雅的脸庞上胭脂水粉轻轻妆点,今年十四的她落得标致脱俗,是个含苞待放的秀丽佳人。
「就睡了。」慕平凝视著杯中水酒,「你也去睡吧,别太累了。」
只是,慕平话语完毕後许久,楚楚皆未答话。慕平觉得奇怪,抬首望著女儿,才发现楚楚正朝他盈盈笑著。
「有事?」慕平问。
「爹爹不开心」楚楚说著:「女儿做了好些事,但从未见爹爹真正开怀过。」
「开不开心还不都是这样,你啊也别太累了,我不需锦衣华服、大屋豪宅,我们父女俩用得上的能有多少呢,你留在我身旁便己足够。」慕平道。
「爹爹的心愿呢,请爹爹告诉楚楚您喜欢什么、缺些什么?楚楚不愿爹爹愁眉深锁。」
慕平似乎看见了楚楚身上重叠了绣娘身影。他淡然笑著:「如今衣食无缺啊!」
「遗憾呢?」楚楚问若。
「遗憾……」慕平愕然,不知楚楚怎会问得这事。
「爹爹这些年无yù无求,但总有些什么事喜欢著爱著,却无法达成的吧?」楚楚年纪虽小,但在遇上慕平之前历经许多生离死别人世折磨,她的眸间除了绣娘曾经有过的温柔婉约,更有著对事对物的锋利透彻。
「……」慕平摇晃著瓷杯,黯然笑了。
「爹爹……」楚楚收起了言语低下头去,亦知自己无心碰触了慕平伤痛之处。
「有些事虽喜欢著爱著,但却也无法开口。」
「楚楚以後不会再问了。」她原先的用意并不是让慕平神伤。
慕平笑了笑。静了半晌,道:「你会弹琴吗?」
那之后,楚楚便说想学琴。
他拿些闲钱,找来名师敦她琴艺。
而後,楚楚放下了酒楼主事,再不去想要让酒楼名声响亮,让水酒更纯更浓。她将所有jīng力投注琴声之中,日日夜夜抚琴不歇。
楚本就伶俐非常,几年之间背下所有琴谱,连慕平找来的西席先生也叹著楚楚技艺了得,再无东西可教下去纷纷请辞。
琼楼玉宇般的酒楼又换回了路旁寻常可见的酒肆,楚楚请来两名小厮与掌柜看顾,平日闲暇无事,她便挑著些曲子弹琴予慕平听。
然而,慕平却只爱一首。
那曲悠扬缠绵,声声刻入了慕平的心扉。
慕平记得,楚扬弹过。
楚扬说:「这曲,只弹予你听。」
「是什么名?」某日,他间楚楚。
楚楚笑着:「爹啊,这曲名叫长相守,您怎么只爱听这首曲呢?」
「长相守……」他愕然了。
这曲,只弹予你听……
长相守啊……
那当年哽在喉际说不出口的,竟是楚扬唯一冀盼……
第八章
楚楚十五及笄这年,慕平将楚楚唤来跟前。
「爹也该为你找个好儿郎,让你出嫁了。」幕平摇晃著青瓷酒杯,如是说着。
「爹爹想为女儿许婚?」楚楚敛眉颔首,静静地站在慕平身前。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没一人例外。即便你心有所属,仍是得奉父母之命,嫁出门去。」幕平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酒杯中的倒影。他对楚楚说的这番话,俨如他的父亲那年对他所说。他听着家里的话娶了绣娘,绣娘虽无怨言,但他这些年来却深深觉得是自己负了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