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卿将谢鉴让进房内坐下,道:「公子怎会知道我在这里?」眉头似愁非愁的颦着。
谢鉴道:「是执柔兄托我来照顾你。闲话且放一放,现下钟家定在四处寻你,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眠卿却不答他,只颊上微红道:「杨……杨大哥昨夜出去,一直未曾回来,公子可知道他……他去哪里了?」
谢鉴看她神qíng,心下了然,微叹道:「执柔兄昨日已同杨大嫂出城去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眠卿听得「杨大嫂」三字,登时愣住了,颤声道:「他……他已……」
谢鉴叹道:「看也知道执柔兄不是繁华场中人,今后怕是不会再回这长安城了。你若无处可去,便同我回洛阳吧。」
眠卿低头思量片刻,轻道:「公子能否容我几日,若杨大哥五日内仍不回来,我便随公子去洛阳。」
谢鉴同眠卿相识久了,知道她的xingqíng,拿定了主意,不是容易更改的。无奈道:「也好,我五日后再来看你。」又叮嘱她小心,便告辞去了。
谢鉴走到莫愁园外,立在那里看着园门,实在不知该怎样去向令狐青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园门忽然自己开了,谢鉴抬头去看,却是令狐青开了门出来。
令狐青奇道:「公子在这里站了大半个时辰了。为什么不进来。」
谢鉴苦笑了下,说不出话来。令狐青看他神qíng,已是猜到了,慢慢垂下了头去。
谢鉴心下歉疚,道:「青儿……」
令狐青却抬起头来,柔顺的道:「公子若还有事,就多留些日子好了。只要是同公子一起,在哪里我都开心。」
谢鉴见他眉睫已是微微水湿,却硬装作无事人一般,心里不由发疼,抱了他入怀,轻道:「乖青儿。」这次却不敢再许诺什么。令狐青已是忍耐不住,在他怀里大哭。
谢鉴抬起他脸来,轻轻刮他鼻子,qiáng笑道:「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青儿耍赖皮吗?」替令狐青擦了泪水,便抱了他进房去。令狐青让他抱着,却一直拿袖子遮住了眼睛。
自那日回来,谢鉴知道令狐青心里难过,想尽了法子逗他开心。令狐青心中郁郁,谢鉴同他玩笑时,他却总是作出一副欢喜的样子。他天xing纯善,本就不擅作伪,谢鉴怎会看不出,却也不说破,在心里暗暗叹气。只盼五日之期早些到,好同令狐青回洛阳去。
两人虽觉时日漫长,五天究竟甚短,不觉已是第六目早晨。谢鉴早早起来,唤醒了令狐青,柔声道:「青儿,我到眠卿那里去,你好好待着。」
令狐青本是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企盼道:「公子回来之后,我们就能去洛阳了吗?」
谢鉴看他满眼的渴望,心疼道:「那是自然,我回来后,就立刻同青儿回洛阳。」
令狐青满脸欢容道:「公子说真的。」
谢鉴咬了咬牙,道:「真的。今日只要我不死,说什么也要带青儿回去。」
令狐青点点头,安稳的躺回枕上。谢鉴替他掖了掖被角,在他脸颊上轻柔的亲了亲,又轻声叮嘱了他几句,便出门去了。
到城外杨执柔的旧居时,须路过花雪楼。谢鉴走到那处时,忽听得锣鼓管弦声响,细细听去,声音里夹着哨呐,竟是喜乐。谢鉴心中初未在意,再近些时,却见一乘大红花轿停在花雪楼前。一队乐手正在楼前chuīchuī打打,又有几人用竹竿挑起长长的红鞭pào来,点着了那芯子,鞭pào劈劈啪啪的炸起来,好生热闹。
谢鉴一时惊得呆了,好久回过神来,又想到这出嫁之人未必便是眠卿,当下定了定神,见一旁有个识得的小环,便去问她。那小环提了一只花篮,正撒着花纸,面上却殊无喜色。见谢鉴问起,愁眉苦脸的道:「眠卿姐姐给追了回来,钟家这便要抬了她去。」谢鉴只觉一道狂雷当头劈了下来,呆呆的愣在当地。已是话也说不出来。
谢鉴茫然抬头往眠卿房中望去,恰好见眠卿从楼上将窗子略推开些来,她身上并未着喜服,只是寻常的一身绿衫绿裙。谢鉴距她颇远,看不清她脸上神qíng,也不知她为何要开窗子。他忽然想到一事,心里已是凉了。再抬头看时,眠卿已突然将窗子全推了开,纵身跳了下去。
谢鉴看那绿影在空中掠了过去,闭了眼不忍再看。只听得人群本是欢欢喜喜的喧闹,忽然便静了下来,有几人不知出了事qíng,仍在大笑,那笑声说不出的刺耳分明。便有女人的惊声尖叫传过来,接着又有哭声响了起来,那喜乐也停,已是乱成了一团。谢鉴转过身去,摇摇晃晃的走回去,只觉魂魄已冷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