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消得有青玉_作者:偷眼霜禽(42)

2017-02-09 偷眼霜禽

  谢鉴又看了那两行字一会儿,心知令狐青说不要自己,只是不想自己损耗jīng气;这句「我不回姐姐那里」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当下便掏出仅剩的一些银两结了帐,出门仍是往洛阳去。路上再未住店歇息,夜里也只管行路,定要在七日之内找到令狐青。

  第十章

  初时两三日倒也挨得过去,到得后来,步步都是头重脚轻,眼前只觉得昏天黑地,道路也是摇晃变换的,谢鉴只是咬着牙赶路。待得终于看见洛阳城的城门时,谢鉴心里一松,当时便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是有光线透过,又似是有人在叫着自己名字,谢鉴睁开眼来,觉得面前之人甚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他也不费神去想,只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人一怔,道:「九月十三。」

  谢鉴茫然道:「从九月初五晚上到现在,没有七天吧?」

  那人诧异道:「那是足足八天,谢兄……」看着谢鉴白纸一般的的脸上忽然现出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的神色,剩下的话竟是咽回去了。

  谢鉴极轻的道:「青儿。」自己已是拼尽全力,竟还是过了七日,令狐青如今已失了灵识,那是再也无法可施了。他侧着头看了那人半晌,脸上的伤痛yù绝渐渐变成怀疑,道:「拿日历来我看。」一旁的丫环忙把历牌取了来,送到谢鉴眼前。谢鉴死死看着「九月十三」四个字,又轻轻念了一句「青儿」。

  那人见他神色大异往常,又叫道:「谢兄。」

  谢鉴看着那人,忽然道:「啊,你是李诵。」

  那人点头。

  那丫环脆声道:「你怎敢直呼圣上名讳?」

  李诵摆了摆手,低声吩咐她将熬好的粥端了来。

  谢鉴道:「你做了皇帝了。」

  李诵点头,道:「谢兄……」

  谢鉴只是苦笑,他自长安往洛阳不过行了十几日,于国于家,翻天覆地的大事倒的确出了不少。

  李诵看他满身都是伤神之色,道:「谢兄若留在洛阳,不免触景伤qíng,于身子有害无益,同我回长安如何?」

  谢鉴摇头,涩然道:「我生在洛阳,也愿老死于斯。」

  李诵默然半晌,道:「那只狐狸从前也是住在洛阳的。」

  谢鉴道:「是。」再不出声。

  李诵手上正搅着那粥,动作越来越缓,终于将碗搁下了,也是不语。

  隔了良久,李诵道:「我来洛阳是有消息想告诉谢兄。」

  谢鉴「嗯」了一声。

  李诵道:「我叫人打听了那狐狸的事。南、钟两家之人,已全数发配到洛阳来了。」

  谢鉴又是「嗯」了一声,慢慢道:「既是发配,弄到洛阳来gān什么,那不是享福吗?」

  李诵道:「谢兄走时不是说要回洛阳的吗?」

  谢鉴淡然道:「可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那两人了。」不再说话,闭了眼睛去睡。

  李诵微微叹一口气,给他整了整被子,悄悄出去。

  隆冬,雪霁。

  空山的夜极静,入骨的凉风已同日间的大雪一齐歇了,月光极皎洁的落在新雪上,莹莹润润地亮,说不出的清幽宛丽。谢鉴正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着,随意抬了一下头,登时倒吸了一口气,眼神已是痴了。

  他仿佛见过这么一个夜晚。也是这样极深极深的冬夜,月明雪冷,浮萍偶遇,一脚踏进了那道观,便将一生的qíng都留在了里面;出来时,竟纠缠了一身的烦恼,红尘十丈尘嚣,青丝万端恼人,尽在其中。这qíng境明明昨夜还曾入梦来,细细思量时,却又远得不似真实。他拼命想把这qíng这梦踩到脚下去,这洛阳城的四围山野已没一处没留下他的脚印,却是终究又走回了这梦里来。

  道观中隐隐传出些响动,山间夜里多风,chuī得松针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更衬得四周清冷得可怕。谢鉴猛地打个寒颤,喃喃道:「我在做梦,我在做梦。」转身便走。忽听得道观中一阵大笑,清清楚楚是几名男子的声音。

  谢鉴不知多少日未听见人声,此时竟停住了脚步,更是神使鬼差一般一步步向那道观走去,伸手将那朽门推开了。

  只见殿前的空地上,五六名猎户正围了一堆极旺的柴火坐着,各人身边的网兜中满满盛着禽鸟野shòu,适才自然是获猎甚丰的喜悦之声了。众猎户听见声音,回头见是衣衫滥褛,神qíng萧索的一人,只道是深山的迷路之人,又或是四处流离的làng子,也不在意。山野之民,大多淳朴厚道,当下便有一名老汉招呼谢鉴过来烤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