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_作者:意迟迟(25)

2017-02-03 意迟迟

  外头夜风chuī拂,飒飒一片轻响,她听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一次见四叔时,他面上神qíng如何,若生已全然想不起,但他说过的那些话,她都还记得牢牢的。

  那天,他就高高站在台矶上,穿着连家人用惯的上等料子,逆着光,面目陌生。

  若生跟继母并幼弟若陵,则站在台矶下。她手里抱着父亲的牌位,簇新的,连漆都还未上过。

  她紧紧扣着那块木头,几乎要将它嵌入身体里。

  盛夏时节的风,热得人浑身冒汗。

  她掌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四叔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云淡风轻地将刻薄又无耻的话一句句抛掷在他们面上——

  “阿九,你不要怪四叔。”

  “识时务者为俊杰,四叔我只是选了对的那条路。”

  “你若要怪,便怪自己生为连家人吧……”

  风那样大,将他的袖子chuī得猎猎作响,却到底也没能将他的话给chuī散了。

  被风chuī得扬起的散乱发丝遮住了她的视线,若生半点也看不清站在上头的人,却知道他绝不是自己昔年缠着叫四叔的男人,更不是她心中父亲的模样。

  她浑身颤栗,咬破了唇,口中一片腥甜,而后蓦地将手中牌位掷了出去,笔直砸在了他额上。

  头破血流不过一瞬间的事,衣冠楚楚的连四爷哎哟一声捂住脑袋,低下头去。

  若陵吓着了,在朱氏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她却只冷眼看着台矶上的人大笑了两声。

  她爹拿四叔当了一辈子的好兄弟,一辈子也没对他动过手,委实便宜了他。

  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咬着牙把眼泪往肚子里咽。走出连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再不能像若陵一般,放声大哭了。

  想起那一日自己做的事,若生蜷在被窝里的身子动了动,幽幽叹了声。

  她爹倒也不曾说错,她的确是个不孝女。

  他活着时没有好好待他,他去了,她竟还将牌位都砸了。

  不过她爹要是能瞧见她往四叔头上砸出的那道大口子,想必也会高兴的吧?

  若生嗅着被子上的淡淡香气,阖眼想着父亲,想着继母,想着年幼的弟弟……

  不由得,泪水涟涟。

  第015章 脾气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翌日醒来时,面上还带着湿冷的水汽。

  绿蕉送了浸过热水拧gān的帕子上来,她接了仔细敷在脸上,好半天才算是缓了过来,但镜子里的那张面孔瞧着还是浮肿的,倒像是吃胖了两分。她惯不喜涂脂抹粉,木犀苑里也几乎没有这些物件,是以想掩一掩也没法子。

  日头高升,她去了明月堂用饭。

  她爹正坐在那琢磨着昨儿个的翡翠烧卖不错,念着要厨房赶明儿继续做,抬头就瞅见她走了进来,顿时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怎么过了一夜就跟团发面似的,发起来了!”

  “……”若生顶着张肿脸大步走过去,径直在已摆好了早膳的桌前落座,夹了块千层油糕吃,斜睨他一眼,含糊嘟囔道,“您赶紧用了饭回去练字去。”

  连二爷撇撇嘴,抢着也去夹了块油糕。

  三太太说话算话,前儿个才说起要请朱氏上她那去尝尝家乡菜,这转头就索xing将厨子直接送到明月堂来了。

  江南来的师傅,又是在京里呆了段日子的,这一手好菜南北结合,倒是别有风味,不光是朱氏的家乡味了。不仅如此,这位新来明月堂的大厨,白案上很有火候,只随手拣了几道拿手的做了让连二爷尝过,连二爷便再舍不得人走了。

  光是此刻摆在他们跟前的这道千层油糕,便甜糯柔韧,令人垂涎三尺。一层层薄如纸,色呈半透明,恍若璞玉。

  若生好吃,连二爷也好吃,父女俩埋头吃着东西,倒也不说话了。

  朱氏进门时,俩人正抢着最后一只灌汤包子。

  连二爷一面想吃,一面又想着不能同闺女抢食,急得筷子都要握不住。若生笑得眉眼弯弯,故意闹他,说:“爹爹想吃吗?”

  “不想!”连二爷耷拉着脑袋。

  若生乐得不行,筷子尖上挂着的那只灌汤包直晃dàng,摇摇yù坠。

  连二爷赶忙拿了碟子去下头接,“等会掉桌上了看你还怎么吃!”

  “我不吃,这就是给您的。”若生将灌汤包轻轻落在了连二爷手里的瓷碟上,笑得话音都在颤,“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