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河_作者:陈小菜(26)

2017-02-04 陈小菜

  傅怀川笑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砸他?”

  李若飞想了想,道:“砸!”

  两人同时大笑。

  这一笑,傅怀川觉得终于从殿内污浊繁杂的气氛中缓过来,连呼吸都清凉松快。

  太子府临水而建,回廊拱桥处处可见,路两边栽满梅树,冷香沁人心脾,两人一路走来,轻声谈笑,恍若行在梦中。

  傅怀川突然问道:“为什么救我?我几个月前还折断你的手。”

  李若飞道:“因为你大哥比你更讨厌。”

  傅怀川苦笑。

  却听李若飞又道:“无论如何,你一代英雄,不该死在这等卑劣手段下。”

  傅怀川稍感安慰,叹道:“太子今日的布局甚是yīn险,当众演一把活chūn宫,左相和五弟就只顾看赵孟旭的身子了;二哥和谢家鄙其为人,根本就不屑于看他,谁想到太子竟让他给我落毒酒。你却是怎么发现酒壶不对的?”

  李若飞把手放到傅怀川的狐皮领子里取暖,思索道:“他倒酒的时候很紧张,虽然控制住不发抖,但手指用力到指关节发白……我就注意他的手了。”顿了顿,道:“赵孟旭并不是无耻之人,无耻的是你大哥二哥。”

  傅怀川心下本暗赞他野shòu般惊人的观察力,听到说傅刑简无耻,不由得黯然道:“二哥本xing并非如此……不过,赵孟旭曾被二哥折磨得甚惨。”

  李若飞一凛,突然想到赵孟旭站在傅刑简身前,手指在壶底来回滑动的犹豫,心中登时雪亮,赵孟旭听从太子之命,斟给傅怀川毒酒,自己却是更想毒杀傅刑简――他未忘仇恨,自然不会当真自甘下贱,对秦初蕊那般决绝,想必只是怕牵连她而已。

  正自出神,傅怀川抱怨道:“看你瘦瘦的,背在身上却跟石头一样,重得要命。”

  李若飞觉得双膝虽还是冰冷,却已痛得好些,笑道:“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傅怀川使劲扣住他不放,道:“我劝你还是乖些的好,手刚好,可别瘸了。”

  风光如画,从未和李若飞如此亲近,傅怀川忍不住想放纵心qíng。

  两人此时已绕到太子府后院,正打算从角门出去,却听见一阵凄清的笛声,有歌姬曼声唱道:“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道近不得数,遂致盛寒违。不见东流水,何时复西归。”

  声音婉转柔媚,词中更有一种执着之意。

  李若飞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歌?”

  傅怀川悠然道:“子夜歌。”

  李若飞听着歌,突然问道:“你可有喜欢的人?成亲了吗?为何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你的夫人?”

  傅怀川一愣,笑道:“十年前我就成亲了。”

  雪花纷纷涌涌而下,傅怀川陷入回忆中,缓缓道:“当时分崩割据,傅东平忙于应付东辽战事,中原各小国又蠢蠢yù动,只好让二哥到西州为质,我就娶了西州的公主。”

  李若飞见他提到父亲都直呼其名,似有刻骨仇恨一般。却听他咬牙续道:“当年二哥十八岁,年纪跟你一般大,已当上了监国,在傅东平远征时,全权处理朝政,英明仁善,母亲很是欣慰。”

  “但西州之事中,傅东平却留下了太子,把二哥送走,只因为太子的母亲当今严后一族掌握了梭河漕运,军中所需粮糙都要他家运送。”

  “母亲自责,亲自陪同二哥西行相送,路上染病而亡,就葬在西州烽尽山。”

  “两年后我带兵打进了西州都城,当夜二哥已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却趁西州王以为他已死了的时候,亲手割下了西州王的脑袋。”

  “二哥下令杀尽西州王族,我夫人听闻就自尽了。到死我都没见过她几面,几乎都记不清她的模样。”

  “这些年也不想再娶,只想等一个我真心喜欢的人出现。”

  李若飞安静的趴在傅怀川结实的背上,呼出白色的空气,在耳后带来暖的感觉。

  世间最惨之事,莫过于生在乱世帝王家,最尊贵的血统,反而成了最易出手的货物,最易践踏的尊严。而一个盛世,需要多少金戈铁马血ròu白骨才能换得?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乱世中凄凉的又岂单单是帝王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