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吧,小七想。
总有一天能全都不在意的。
兰罄只是还需要多点时间。
就像自己一样。
施问散了众人之后,小七便回到兰罄房里。
兰罄依旧维持着小七出门前的模样,小七仔细切了他的脉,见一切安稳,这才松
下一口气,替兰罄掖好被子。
就着房里不甚明亮的烛光,小七凝视了兰罄好一会儿。
现下这人脸上还戴着他给的人皮面具,同是那张脸,虽不再是以往那笑能倾城的妖娆模样,减了几分光华,但秀挺的鼻子,弯弯的眼眉,睡时轻轻扬起的嘴角,却还是能让人多看一眼,无法自拔。
不过小七盯了这人半晌,又想了想,也许只有自己会这般觉得!因为以前那张脸早深刻在心里,怎么也没办法忘了,才和如今这张脸重叠起来,一起嵌入了眼去。
小七给自己倒了茶,坐在房里桌前喝了几杯。
虽说四师姐把自己扔给兰罄,而且浮华宫势力大,这兰罄找人的功夫也不差,可真要离开这人这地,也不是不成的。
只是一方面宴浮华那些话说入了他心里,一方面他也觉得,兰罄如今这模样谁来照顾,他都放不了心。
想着想着,就把一壶茶全给喝完了。
归义县也不是什么坏地方,施问是个好官,南乡是个好师爷,金忠豹国都是好捕快。为民申冤还人清白这事他以前没gān过,而如今做来,倒也挺上手。
侧首看着兰罄,虽然这人总让他心惊ròu跳,可也不是没一处好的……至少,自己靠他靠得比以前近多了,而这人也总是真心地对他笑。
这些事,是他以前从不敢想的。
虽然还在留与不留间挣扎,但小七的心,却已有了些计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子夜过后衙门里的人皆已休息,清醒的只有几个守门的衙役,和西侧牢房那些守牢的狱卒。
三班班房隔壁的验尸房如以往一样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七月十四的月亮已近圆,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惨亮森白的光芒。
验尸房内,台上的那具尸首冰冷冷地躺着,遥远的衙门之外传来几声猫叫和随之而起的狗吠,忽远忽近,映得原本就没什么人气的验尸房更加森然。
忽然之间,无人的房内chuī起一阵寒风,白蒙蒙的烟雾缓缓由尸体中散了出来。
那阵烟雾轻轻淡淡,落到地上许久,才在月光下一点一点地凝起,只是不久后又无力散去,如此反反覆覆凝了又溃,直至四更,才缓缓地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烟雾凝成的人形飘渺,一双幽幽的眸子泛着空dòng,他垂首许久,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自己所在之处,最后,视线停留在台上自己的尸身之上。
许久许久以后,轻轻发出了一声,悲惨飘忽的呜咽:「我冤啊……」
晚上衙门里不知道为什么刮起了大风,chuī得外头的树和门板一会儿沙沙摇,一会儿砰砰响,算算日子明天便是中元节,便越发显得yīn森。
小七探头出去看了两次,虽然门外什么也没有,门内还有个大魔头镇着,照理说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
不过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惹过些事、杀过些人,虽说都是该死之人,但他这恶人最是没胆,自己吓自己的结果,是整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隔日一早金忠豹国便拿着死去少年的画像,在归义县城内四处查访。
小七本想兰罄反正也还在昏睡,他这奶娘无事自然可以跟着睡,但安国和陈豹却把他揪着,也给了张画像,要他帮着一起寻人。
走在街上,满脸倦容眼下还挂着一圈青的小七打了个大呵欠,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世道了真是,不是说我只要顾着小黑大人便成,怎今日也得跟着上街做事?」
和小七走一道的李忠拍了拍他的肩,挺不好意思地说:「咱衙门人少,大人又吩咐要尽快破案,所以才让你昨天受了伤,今天还是把你给叫上。你忍着点,要真的不行也没关系,过了午便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成。」
李忠这忠厚老实的人一说,小七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回去。他撇了撇嘴,哼哼两声,便跟在安国身边跟他一起钻小巷访百姓。他们两人拿着画像,分头询问,可一整天下来,却是了无线索可循。
回衙门之后例行向施问禀告,五人皆是没有斩获。
这时南乡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点,便道:「昨日发现的尸体是沿着溪流而下,不知随水漂流多久,也许,这人并非归义县人,是从别的州县落水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