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颉面对仁宗帝的态度自然而不拘谨,甚至不当他是皇帝,而是一个敬爱的长辈,这一大一小的相处竟是异常融洽,就算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天色再度暗下来,慕君颉喝完药,问身旁伺候的小太监:“陛下还在承景殿?”
得到肯定的回答,慕君颉便起了身,到的时候正好有大臣深夜进殿来单独奏事,仁宗帝也不让慕君颉回避,竟是命人在御书案的左下首给慕君颉布了张书案和软椅,让他坐着陪听。
而这些大臣的奏事,十有*还是在谈扬州盐案。这起贪污大案在早朝上已争论了五日,却仍毫无结果,仁宗帝的心绪也因此而愈发烦躁。然而争论的内容却不是案qíng本身,而是是否应该加大力度彻查到底。
待大臣退下,仁宗帝便转向慕君颉,语带关切:“今天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慕君颉摇了摇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小臣有点饿了。”
少年难得一见的可爱样子让仁宗帝忍不住笑了,之前政事的烦躁莫名一扫而空,“御膳房按着太医说的做了补血的汤,朕让他们送上来。”
除了专门补血的雪参jī汤,还有不少其他小菜,每一道都让人食指大动。掀开碗盖,上好雪参的香气扑鼻而来,慕君颉道:“陛下,您也吃一点吧。”
仁宗帝看慕君颉吃的香,便也陪着喝了碗莲子百合羹。
吃完饭正好是戌时,慕君颉装作不经意的揉了揉肚子,小小的叹了口气。仁宗帝哪能注意不到,“累了?”
慕君颉老老实实的答:“小臣可能是吃多了。”
仁宗帝道:“要不和朕出去散散步?”
“好啊,”慕君颉抬起头,“陛下,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月色很好,所以就不用提灯了好不好?”
仁宗帝见慕君颉表面虽仍旧一副平静的样子,一双眼睛却亮亮的,明显透着欢喜,想必是这两天在chuáng上躺闷了,顿时觉得好笑。想着少年虽聪明知礼又文武双全,却到底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越是懂事,就越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宠一些。
对于赵曙,仁宗帝也不过是接到宫里来给嬷嬷和太傅教养,却从来没有和某个小辈这样轻松的相处过,当然,更从没有哪个小辈敢向慕君颉这样大方自如的和他轻松相处。看慕君颉开心,仁宗帝也莫名觉得高兴,立即就答应了,“好。”
因为慕君颉不能受风,便只在御花园偏僻的一角慢慢走了走,这一处正好有座小山坡,坡后有一大片高高矮矮的桂树,林中似乎隐约传来一声猫叫。
慕君颉停下脚步,假装闻了闻花香,然后道:“陛下,好香啊,小臣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桂树。”
仁宗帝于是开口:“要进去走走吗?”
慕君颉点点头,然而步入树林没多久,竟看见前面隐约有人影和火光,与此同时跟在仁宗帝身后的皇家侍卫已拔刀而起,喝道:“什么人!”
转眼间灯火都被点亮,被带刀侍卫押过来的竟是一个宫女,身旁还带着一些纸钱。
一路随侍在后的太监总管苗怀政看了看这宫女,然后对仁宗帝道:“陛下,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人。”
苗怀政随即喝道:“在宫里私自烧纸钱,可知该当何罪?你……”
仁宗帝却抬手止了他,开口问那宫女:“你这是给谁烧纸钱?”
“奴婢,奴婢是给小玉……”见到仁宗帝,宫女吓的全身都有些抖,“……奴婢和小玉是同乡,四年前一起入宫,可是昨天,竟在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陛下,小玉也是伺候在太后娘娘身前的。”苗怀政低低向仁宗帝补充道,“这事奴才也有所听闻,但不过是个宫女自杀了,所以……”
宫女却忍不住哭出来,“小玉是不会自杀的,前天她还写信给她娘报平安,她还有娘亲等着她养,怎么可能自杀呢……”
慕君颉在一旁问道:“那她死前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啊……”宫女想了又想,然后道:“前几日太师来面见太后,正好是小玉当值,她回来后有跟我说她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什么盐案,太师说现在风头正紧,然而养的那些兵马又每天都需要用钱……”
一听兵马二字,仁宗帝的脸色立即变了。
当朝国库还算宽裕,仁宗帝并不心疼钱,也明白无官不贪的道理,只要官员好好做事,他愿意放任他们或多或少的贪一些。可若有人暗中图谋他的江山,慕君颉不信仁宗帝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高坐殿堂之上,置身事外的任由两派大臣斗法。因此不管这宫女说的是真是假,是恰巧撞见还是有人导演,事关江山社稷和自己的皇位,仁宗帝一定会下定决心去查,而且是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