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贺敏之,诚恳道:“今日我来,只和敏之叙朋友之qíng,无上下尊卑之分,可好?”
贺敏之笑了笑,眼神明净,道:“既如此,我心里一直存着个疑问,就直接问十四王爷了,为何这些亲王中,你单单姓檀呢?”
檀轻尘握着茶杯,神态自若:“我随母姓。我母亲不是宁人,而是糙原瑶光部落献给父皇的美人。”
眸光中闪过一丝自嘲:“或者说是舞姬更恰当些。”
不待贺敏之再问,远远看向天边,道:“母亲当年很是得宠,生了我就晋了妃位,待我三岁读书时,发现我有过目不忘之能,即刻奏请父皇,夺了我姓傅的资格,改姓檀,并且不准我再进上书房,也不准习武。”
“只可惜我太不懂事,常去上书房听壁角,夜里更是偷着读书,时常在父皇眼前一显锋芒。与我年龄相仿的皇族子弟除了十一哥就是当今的太子,十一哥人虽聪明,生母却地位卑下不得宠,又极贪玩,不被父皇所喜。我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压了当今的太子一头,而皇兄当时已是监国皇太子。”
贺敏之眼中已有浓重的悲悯,檀轻尘放下茶杯,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指比自己更冰冷,掌心尽是冷汗,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母亲很快就得急病死了,父皇悲痛yù绝,此时皇兄羽翼已丰,父皇竟下诏把我托付给皇兄抚养。”
贺敏之一惊,立刻醒悟,若非让天下人都知道十四皇子命在皇太子之手,只怕檀轻尘早就尸骨成灰了。低声叹道:“你父皇待你很好,真是苦心。”
檀轻尘眼中有空茫的沉静:“是啊,皇兄待我也很好,锦衣玉食,轻裘宝马,那时我也懂事了些,两年后父皇去世,皇兄登基,册立了太子,更是把我送到了白鹿山习武。”
长叹一声,无尽的遗憾和悔意:“只可惜我最终都没能见父皇最后一面。”
贺敏之心qíng激dàng,不禁道:“其实我……”
接触到檀轻尘黝黑的眸子,立刻闭上了嘴。手指却轻轻颤抖。
檀轻尘似未听见,声音有些恍惚:“我弹首曲子给你听罢。”
倒茶洗了手,横过大圣遗音,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琴弦,正是一曲《有所思》。
琴声清润低沉,层层叠叠的忧伤充满了院落,被琴曲所惑,贺敏之只觉得心中苦楚悲凉,不可压抑,沉重的qíng绪海水般漫过头顶,压得心脏近乎停滞,眼前一片昏暗,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正彷徨无助间,只听耳边檀轻尘的声音格外轻柔温和,直贴肌肤的舒适:“敏之,是不是很难受?”
贺敏之扯开衣领,额上已有晶莹的汗珠:“嗯……”
“那么,你好好听我说,答完我的话,就会舒服了,好不好?”
“好。”
檀轻尘微笑,目光深邃,开始从无关紧要,不太会激起意识中反抗的问题开始问起:“你刚才是不是听了一个故事?”
“是。”
“关于谁的故事?”
“檀轻尘。”
檀轻尘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些江南口音,杨柳拂面的柔和,却又清慡得gān脆。
“告诉我,你听完什么感觉?”
贺敏之却静了静,目中竟有泪珠滚落,良久方道:“檀轻尘……真的和我很像,一样的可怜。从小喜欢他的人就死了,伤心得很,却不敢说,惊才绝艳,也不敢显山露水,只能藏着掖着,他那么骄傲的人……偶尔忍不住露了锋芒,还要提防着被人害了……”
泪珠仿佛滴到了檀轻尘久旱的心里,只觉得烫得心都痛了,手指一颤,角音变了征音,贺敏之雾气氤氲的散乱眸光似乎开始微微凝聚。
忙定神弹奏,凝视着贺敏之,眼神如古井无波,淹没了他的神智。
“你叫什么名字?”
“贺敏之。”毫不迟疑的回答。
“是真名吗?”
“……不是。”
声音越发温柔,听在耳中,浑身如在暖洋洋的水里:“很好,你真名是什么?告诉我。”
“……”没有回答。
“你不叫贺敏之,告诉我你的原名。”
贺敏之玉白的额头上密密的起了一层汗,咬着唇,神qíng痛苦,却不开口。
檀轻尘心中暗惊,自学了七弦心琴,苦心钻研下,从未遇到过些微的抵抗,虽说此次因不愿伤了贺敏之的心脉,未用羽弦,但一则他毫无内力,二来施术前更是下足了功夫,先是送琴,再是嫌弃茶水,又直言说了自己的身世令他qíng绪波动,最后用有所思一曲,步步为营,丝丝入扣,已经bī出了他最脆弱的心境,却不想他心xing如此坚qiáng,竟使自己探不到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