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_作者:螟蛉子(13)

2017-01-13 螟蛉子

庄少功没有接,飞快地望了车夫一眼,笑了笑:“多谢马大哥,我已经饱了。”
车夫笑道:“想来,‘那位’和少主言归于好了?”
庄少功点头,把木盆抱在怀里:“这地方真的卖人ròu么?”
“不错,在下料想‘那位’发觉少主来了‘宰羊铺’,即便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一定会赶来相救。看这小二的模样,恐怕是受了‘那位’一掌,也是罪有应得了。”
庄少功qíng不自禁又看了小二一眼,虽然看不真切,却忍不住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再回神,只见车夫敲叩泥壁,忽地五指如钩,掼进去,拽出大片尘土和碎裂的门板――竟是一扇暗门。
车夫不知看见了什么,肃然道:“少主请看。”
庄少功往里一望,霎时面如土色。
待庄少功一身血腥气,满头是汗地回到客栈二楼,夜已经深了。
无名仰躺在chuáng上,睡得正熟,双腿垂在chuáng边。庄少功叹了一声,把盆子放好,弯腰替他脱了皂靴和白布袜,仔细将他的脚丫洗gān净。又换了一盆水,自己也洗漱一番。
他回想起在厨房中的所见所闻,这时才察觉到,尽管难以置信,但江湖毕竟有他闻所未闻的险恶的一面,一时不敢再离开这间厢房,便坐在桌前,挑灯研墨,写了一封奇长无比的家书。

第6章 害群之马

这夜里,庄少功发了一场又一场噩梦,梦见山匪的妻儿抱头痛哭,又梦见他立在客栈厨房的暗门处,许多开肠破肚的枉死鬼爬到他脚边,抱住他的腿。
忽地,冤魂散开,一名凤冠霞帔的女子,款步向他走来。他隐约知道是自己的妻,伸手相扶,那女子却推开他,扔掉盖头彩冠,软倒在一名病恹恹的少年郎的怀里。
那少年郎面如冠玉,却没丝毫血色,不是无名又是谁――
庄少功看得啊哟一声,从chuáng上坐起身来,暗道一声这是什么怪梦。只听得耳边竹叶簌簌地作响,斜对面的窗外,山风浮动,大约是曙更时分,鸟儿也不过啼了两三声。
他记得,昨晚他修了一封家书,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如何会躺到chuáng上来?
穿戴整齐,出门,只见隔壁的厢房门敞着,那chuáng上赫然躺着那个无名的少年郎。
庄少功放轻脚步,踱到无名面前。无名闭着眼,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少年郎真是坏透了,庄少功暗想,在梦里,也要气自己。
想罢,他拍了拍无名的肩,郑重地唤道:“无名,该起身了。”
无名闻话睁开眼,像是看见了他,又恹恹地阖上双目。
庄少功晓得无名惯于午时起身,却要和他讲道理:“无名,颠倒昼夜是不好的。yīn阳四时,乃是生死之本,《huáng帝内经》有云,从之则生,逆之则死。逆时而眠,岂不是逆之则死?”
“让我死。”无名转过身,缩成一团,决绝地道。
他们这样的死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拿死来恫吓,恐怕也只有这位庄家少主想得出了。
庄少功坐下来,拍着无名的背:“说什么丧气话,谁不会死呢,‘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人生不得长少年,你不睁眼看看窗外的花么――”
无名拉起被子,蒙住头。
庄少功一看,好么,这少年郎也真是光棍一条,装病不成,就要耍浑了。他继续耐心地道:“何况,jī初鸣,咸盥洗,是为人最根本的礼数?”
想到无名自认为不是人,他灵光一现,激将道:“无名,你说你是兵器,如何使用,悉听尊便――劝你起身,缘何不起?可见你还是人,而且是懒人。”
无名闷在被子里,反问:“你见过会起身的兵器?”说完,又一动不动了。
庄少功败下阵来,灰溜溜地下了楼。
客栈大堂空无一人,他可不敢进厨房,到后院,只见车夫立在马厩旁,赤着臂膀,正在刷马。
他三人出门所乘的马车,套的是两匹马,雄骏颉颃,一红一白。
白马是个齐刘海,银色的鬃毛闪闪发亮。睫毛也是银色的,一双温柔的黑眼睛,细长脸,想必是马中的美人了,任由车夫摆弄,咴咴地,低下头,一个劲往车夫的怀里拱。
“小凉糕,”车夫喝止着,衣襟让银色的马鬃蹭湿,便一只手托住那歪了脑袋偏着身子作小鸟依人状的大马,把褐衣解在腰间,显出一副轩伟jīng壮的身材,“不要调皮。”
旁边的红马则连连摇头,打着响鼻,一副不愿被洗刷的模样,好似一面响啷啷的拨làng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