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_作者:螟蛉子(162)

2017-01-13 螟蛉子

自这一日起,庄少功与夜烟岚独处,便极少说话。
他严守男女大防,却又打心底把夜烟岚当作亲妹妹看待,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位千金的饮食起居,就好似在照顾无名。
夜烟岚看在眼里,心道,我这义兄,虽是个书呆子,却全无傲骨,与自视甚高的酸秀才大不相同。而且,既没有因我是乾坤盟盟主之女而巴结我,也没有因我如今无依无靠而看轻我,始终表里如一,委实难能可贵。
“义兄,你为何整日愁眉不展,是有什么心事?”
她虽承受着丧父之痛,但生xing活泼,家破人亡的愤怒悲伤,在金陵时已发泄出来,便不再积郁心中,且打定了报仇雪恨的主意,不吝于以开朗的一面示人:“不妨说出来,我给义兄出出主意?”
庄少功看向夜烟岚,犹豫片刻,将鲁琅所讲的身世复述了一遍。
“这般说来,当年,是庄夫人想害死义兄,杀害了无名一家人?”
“一想到江家因我而殁,我便寝食难安,心如刀割。”
“义兄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庄少功茫然反问:“若换作是义妹你,你会如何处置?”
夜烟岚闻话,不禁也发起呆来:“我爹和我二爹待我极好,哪怕其中一个不是我的生父,也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我就是喜欢无名,也决不会为了无名,去怀疑和伤害养父。可……假若是认贼作父,养育我的人不怀好意,那又另当别论了。”
庄少功似有所感,略一摇首,自言自语:
“古人云,天下事,坏于私。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故而,事在是非,公无远近,万善由此而出。”
“义兄是讲,偏袒了家人,就是徇私了?”夜烟岚归结道。
“那倒也不是――父母于我有生养之恩,无名和其他江家人于我有庇护之恩,匠门鲁少主于我有共乘赠言之qíng。然而,这些恩qíng的薄厚,并不能决定,我应当相信哪一方。否则,便目盲耳聩,不能查明真相。”
夜烟岚不由得笑了声:“嗳,义兄这模样,像极了审案的朝廷走狗,法不容qíng。”
庄少功耳根微红:“义妹莫要拿我寻开心,我若是朝廷命官倒好了。我一介白衣,想查明灭门旧案,谈何容易?我若是去问我母亲……”
“那可使不得,”夜烟岚连忙摆手,“会打糙惊蛇的!不对,我是指,假若,庄夫人真是杀害江家的幕后主使,义兄非但问不出案qíng,还会惹来杀身之祸。退一步讲,就算不是庄夫人所为,义兄如此出言顶撞,也会伤了庄夫人的心。”
庄少功点头称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枉读诗书,临事,却束手无策。”
“以我所见,义兄是羽翼未丰,才会如此,”夜烟岚激励他道,“你看朝廷中的那些狗官,哪一个不是书生?人家不但大大地有用,还能结党营私,颠倒黑白呢。”
“……”庄少功无言地看着夜烟岚,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夜烟岚与锦衣人厮混得久了,耳濡目染,于yīn谋阳谋也略得其皮毛,登时感到这是扶植庄少功的好时机:“义兄你想,你为何不能查明旧案?无非视野过于狭窄。为何视野狭窄?无非缺少心腹耳目。因而处处受制,只能听些旁人想让你听的话。”
庄少功暗觉有几分道理:“也说的是,待无名赶至,我便不会如此为难了。”
夜烟岚想起无名扛千斤闸的模样,不由得一愣,那少年郎传音告诉她,要她带庄少功走。只怕已凶多吉少了。此时若告知庄少功,无疑是雪上加霜:“此言差矣,无名可不是义兄的心腹。他……是有些瞒着义兄的。当然,他瞒着义兄,也是为了义兄着想。可如此一来,义兄听他的话,亦步亦趋,便落于下风了。”
庄少功默然不语。在他发怔之际,夜烟岚又道:
“义兄过于依赖无名,就好似先生考功课时,抄了旁边的文章,自己毫不费神,也无甚心得。待到应举时,不能舞弊了,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庄少功迭声道:“不错,我怎未想到?”他此番辞家远游,本意是磨砺自己,然而一路历险虽不胜枚举,却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一颗心全陷入qíng网中,浑浑噩噩地度日。
若非夜烟岚说破,他还不知自己傍人篱落,背离了初衷。
此刻,无名不在他身旁,诸事须亲力亲为,才真正是磨练他的时候。
夜阑人静时,庄少功望着水面映出的星河倒影,常常想起无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