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酒菜卖得好?”无敌腹中饥饿,撸起袖子,问小二,“端上来,教老爷尝尝滋味!”
无名见无敌是一副挨宰的乡巴佬架势,便做了主,替他要了十几样酒菜。
少顷,煎蚱蜢、树皮炒腊ròu、焖竹鼠ròu和烤羊奶扇,摆了一桌,瞧得无敌直瞪眼。
见无名下了筷,一样样试吃了,他才攒住剑眉,拈了些入口,也说不出好不好吃。
待泛着琥珀光的大曲酒斟上来,他皱着鼻子,闻了一闻,眉心拧得更深了:“大哥,这酒好生奇怪!怎地有股子脂粉香气?”
无名道:“没见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好酒才有脂粉气。这酒虽非郁金香,却也是大曲高粱,采了雨后的玫瑰花瓣,jīng心酿制而成,味道好得很。”
无敌将信将疑,端起碗来,咂了些酒液,摇头说道:“又甜又闷!”
无名替他满上:“你再吃几碗,待劲头上来,就不同了。”
无敌听罢,一连吃了五碗玫瑰酿,酒中胭脂蜜糖似的怪滋味,果真淡了。
一股子热苏苏的麻意,他在胸腔里炸开。肠胃如在猛火中燎着,烧得咽喉也奇痒难耐。
他暗觉这酒有蹊跷,不想吃了,却又忍不住饮鸩止渴。只得撑着半边腮帮子,欹斜着身子,翻着花样自斟自饮。不知不觉,一坛酒见了底,却止不住地还要买来吃。
“大哥,”无敌勉力振作jīng神,叼着酒碗,传音道,“这许是黑店,酒里下了药!”
无名坐在他身旁,也不动声色地传音:“不是下了药,而是下了蛊。”
无敌放下碗来,定定地盯着无名:“你这王八,果然没安好心!打什么主意,来害老爷?”
无名道:“并非我要害你。这酒里下的蛊,乃是蛊门所为。”
无敌这才晓得,这间唤作“黑龙井”的酒楼,是蛊门的堂口。
他忍了口气,qiáng抑住腹内骚动的热意:“大哥,你从何得知?”
“我也是猜测,”无名以内力传音,娓娓道来,“你也知道,寒龙蛊是蛊门的圣物,蛊门门主唤作滕蛇。由此可见,蛊门信奉龙蛇。而大理府有许多关于龙蛇的传闻――譬如,龙女在大青树下做买卖。譬如,本地人认为,出水处必有龙,有龙处必有树,这树便是龙树,砍不得,久而久之,便长成了参天大树。我见这酒楼,唤作‘黑龙井’,有出水处又有树,进来试一试。到底是不是蛊门的堂口,却要看你,是否中了蛊,教蛊门那些黑苗掳去。”
无敌听得气不打一处出,恨不得捶无名两拳:“你这贼王八!拿老爷试蛊,也不与老爷通气!老爷又没将滕蛇的侄儿千刀万剐,蛊门不对付你这王八蛋,反倒处心积虑,掳老爷怎地?”
无名面无表qíng地道:“蛊门门主滕蛇,喜欢身体健壮的男子。无心想扮作面首,混入蛊门,只怕不合滕蛇的心意。倒是你,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这一身蠢ròu,在中原不讨喜,到了此处,却是个讨女子欢心的宝贝。”
“怪道不得,大哥你舍得撇下少主,”无敌冷笑一声,“却是要我去做那面首!”
无名道:“你喜欢女子,想娶妻生子,若非叶公好龙,此一举,岂非正中下怀?”
无敌哑口无言。想到一路上,无名的些微温柔,竟是为了将他引到此处,要他去给蛊门门主做面首,以便顺藤摸瓜,救出庄少功的义妹。他就打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可已说了要了断,无名这个自诩兵器的,尚且不把自己当人看,如此待他,也在qíng理之中。
倒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十余载,朝夕相对的种种,还在他心头牵绊,难以割舍。
――原来,从头到尾,皆是他一厢qíng愿。还有什么顾忌,还讲什么qíng分?
两人沉默片时,无敌忽道:“好,依你。救出少主的义妹,我便走了。”
无名目光微动,语气缓和了些:“待事了,你想去天涯海角,我也陪你。”
无敌不耐烦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哪个要你陪?免赐!”
无名见无敌不快,不复多言,只道:“你再吃几碗酒。若是醉了,蛊门要掳走你,你不必反抗,放心去。我就在附近,暗中摄护你。时机一到,自会现身。”
无敌并不理会无名,把头转向一旁,拍桌叫道:“火家!”
小二闻声而来:“客官,有何吩咐?”
无名旋即起身,径自离了酒楼。无敌指着他清癯的背影,骂骂咧咧地道:“这鸟白子,一心想着营生,陪老爷吃些酒,也不痛快!罢了,老爷一个人吃,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