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道:“你有更好的主意,你是少主,你做主,不必来请教我。”
庄少功攒着眉,思索再三,终于鼓足勇气:“无名,我有些私房话,想和你讲。”
“改日再讲。”无颜和无策正要退避,无名却听出酒楼中玉非关的声音,也要走。
庄少功得知俞氏卧病,却不知,这俞氏是自己的生母,还是杀害江家满门的恶人,是否该回阳朔探望。见无名yù走,一时大为心急,词不达意地唤道:“无名,庄少功!”
无颜和无策听得奇怪,不知这位少主急赤白脸,直呼大哥和自己的名字,当作何解。
无名却身形一凝,止住了脚步,也不看庄少功,对他二人传音道:“穿过这条巷子,往西走五百步,大青树下的酒幌子,写着黑龙井三字。你二人速去此处,无敌在酒楼中,如有异状,你其中一人,来报与我知晓,不得轻举妄动。”
无颜和无策领命去了,无名这才将庄少功领进小巷里。这巷子十分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行。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处,相对而立,局促非常。
庄少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千言万语在喉头,只把齿关咬着,唇瓣隐隐发颤。
无名以背倚着墙,抱手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庄少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盯住无名,喃喃地说道:“无名,我这一世,不求有功,只求做一个澄彻的君子。青天白日,凡有心事,我必教人知之。可近来,我颠倒做了伪妄之人,徒具形骸,心体蒙尘,不明是非,享着非分之福,还左右为难,唯恐教人知晓,我有一桩不可告人的心事。你可知晓,这是为何?《左传》有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若是将名假与人了,便无孝无信无义。我若是无孝无信无义,你便是杀了送信之人,也不能替我遮掩。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无名,你一片好心,不论,是要我娶夜姑娘,还是,还是……”
无名打断:“不必再讲,娶妻之事,是我的错。你不想娶,便不必娶。”
庄少功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引出下文来,见无名如此好说话,反倒微微一怔。
无名道:“你若真是断袖,即便娶妻,也会觉做了伪妄之人,面目可憎。”
庄少功听了,如获知己,止不住地点头,忽地又一怔,羞得满面通红:“我……我……并不是喜欢男子……断袖……我只是……若你……我便……”
无名却道:“我也是断袖,意中人,是我二弟。不论他娶与不娶,我非他不娶。”
庄少功一呆,惊道:“你……你……”
无名道:“你喜欢我,听闻此事,想来,有些难过?”
庄少功惊了半晌,渐渐地,面露喜色,摆着手,语无伦次:“不,不是,我……为你欢喜。”
此言出乎无名意料,却似又在qíng理之中。这正是他自幼认识、为之赴汤蹈火的那个人。
庄少功一脸欢喜,不敢置信地看着无名,忽觉眼中湿热,慌忙以袖揩拭,笃定地道:“我、我心里好生欢喜,这是一件喜事,我这些不争气的泪,绝非是因难过而落。”
无名毫不留qíng地道:“你难过,我也不会哄你。”
“我知道,我怎么不明白,”庄少功含泪而笑,“你认真待我,才会如此。”
无名道:“你方才讲,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这话是不错。可是,江公子,你怕是忘了,当初是你,不顾我的意愿,抢了我的名字。”
听无名说道“江公子”,庄少功浑身一颤,又听得“抢”之一字,若有所失:“我记得什么?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梦魂常绕,幸得匠门鲁少主点拨。若不是你讲,始终还是难以置信。你若是不讲,我,我枉生此世,便教你蒙在鼓里,做个糊涂鬼。”
无名嘴角飞扬一记,毫无愧疚之色:“江公子,你这是要兴师问罪,和我吵一架?”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何况,你有你的苦衷,我岂会与你争吵?古人云,‘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此言即是我心。我现下是拨云见月,云虽未散尽,却也于夤夜里,稍得几分清明了。”
说到此处,庄少功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我年幼时,你也叫我江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