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_作者:螟蛉子(254)

2017-01-13 螟蛉子

在红日东升之时,无敌率先策马出了林子。他跳离了小凉糕,把缰绳一扔,见此地甚是平整,似农户晒谷的坝子,铺着几张篾席,堆着十余个秆糙垛,就毫不客气,扯糙来喂小凉糕。
这人也下马来,黑马当即低下滚热的脖颈,唇齿空自咀嚼着,去嗅小凉糕身侧雪白的皮毛。
小凉糕受了惊,往后一扬,抬起左前蹄作势要打,却又不好真打,就地刨了一个小土坑。
无敌扎好一束秆糙,回头就瞧见这个委屈的小土坑,不禁怒火中烧,教训小凉糕道:“真是个没出息的,做了马也怕耍官威的,它是马中的公公,你怕它作甚?”
穿亮银盔甲的人听了,几乎笑裂了桃似的脸庞,揉搓腮帮子,摇着头连连摆手。
无敌通宵达旦地与之比马,见识了黑马的能耐。虽认定辕门骟马,伤了马的天xing,却也有些佩服其驯马的本事。望住黑马,口中说道:“只是这马好,你便不让我,我也只是输了马。”
这人缓过劲来,好容易收住了笑,搔着黑马的脖颈,掀出底下一片血红的皮ròu,说道:“不瞒小兄弟,我这匹黑马绝影,为大宛的汗血宝马与西域大食的良驹所生,本就是无价之宝,旷世罕有。小凉糕出自民间,却能与它并驾齐驱,可谓是沧海之遗珠,难能可贵。”
“有什么了不起?”无敌牵住小凉糕,喂着秆糙说道,“我也有一匹好马,是蒙古红马,不如这杂胚子骟马高大,却雄悍至极,糙原上的láng也怕它。只不曾带来,带来时,便知高下。”
这人的神色肃穆几分:“蒙古马确实雄悍,纯种的大宛汗血宝马,也不是它的对手。”
无敌只一哼:“你见过纯种的汗血宝马?我家曾有一匹金色的,庄严远胜凡品,立在烈日下,毛色比金子还要滑闪,一旦疾驰发汗,遍体作赤色,如烈火霞云,人见人惊,马见马怕。”
这人听得悠然神往:“这等赏心悦目的大宛良驹,只怕整个中原,再也寻不出第二匹。”
无敌眼中忽地浮出戾气:“再有一匹时,你老兄兵权在握,想必一定会弄到手了?”
这人摇头叹道:“依我之见,纯种的汗血宝马,再如何神骏,也不如蒙古马好使。
古有一战,我说与小兄弟你听,便知原由。彼时,中原天子,觊觎大宛的汗血宝马,派使臣前往讨要。此马本是大宛的镇邦之宝,大宛便不与天子。天子盛怒,遂调兵遣将,远征大宛。
这一场远征,凡识些兵法的,便知屡犯兵家大忌。两万将士途中已伤亡过半,最终大败而归,只剩了百余残兵。天子颜面无光,又派大军讨伐,终于屠了大宛,掳获汗血宝马两千余匹。
行至玉门关下,两千余匹汗血宝马,已死了大半。而侥幸存活的,充作军马,虽扬了一时之威,却因水土迥异,一代比一代孱弱娇气,渐渐地绝迹。论起个中的得失,委实令人扼腕。”
无敌听罢,神色柔和了几分:“若当初,驻扎在贺兰山下的是你,也许我便不会如此。”
这人微皱的眉宇,似浮着些困惑,寻思了一回,笑道:“此话怎讲?”
无敌道:“我家以养马为生,在贺兰山上有一处马场。因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惹来了官兵。官兵先是借故刁难我娘,让我刺伤了一个,寻着滋事的由头,便兴师上山问罪。我自剖腹抵罪,官兵却不守承诺,杀害我双亲,火烧马场,妄图掳走汗血宝马,似要献给谁。可惜的是,我家的汗血宝马,是要认主的。在它眼中,官兵与láng虎无异,如何肯从?当即撞下山崖,摔死了。”
这人听罢,眉间攒起了川字纹,半晌才问:“你可还记得,彼时统兵的将领是何人?”
无敌烦恼地一甩头:“我那时年纪小,若知道是何人所为,岂会到今日还不能报仇雪恨。”
这人沉着目光,认真地端量了无敌片时,忽地一眨眼,又露出雍容快活的神气,笑道:“不知不觉,便已天明,我军中那补天的大锅,还等着我造饭,小兄弟,有缘再会。”
无敌不觉已与这人jiāo心,这人谈笑风生,陪了他彻夜驰骋,以致他竟生出了些微的不舍。
这人听了他的身世,没一句安慰的话,想来在辕门供职,有许多顾忌,不能再与他往来。
无敌便收拾了低落的心绪,目送这人与黑马绝尘而去,牵着小凉糕回了吕府。
如此又过了两旬,无敌再未见过这人,也就将之抛诸脑后,终日饮酒打拳,独自一个消遣。
到了这月中旬,恰撞见一个六合之日,吕夫人称侯爷教阅已毕,便要为小五和喜鹊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