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敌的心窝是个血窟窿,一屁股坐到他腰上来,问他道:“大哥,怎地不来寻我?”
无名丝毫不嫌可怖,将这淌血的无敌搂在怀中:“我不去寻他,与你相守,不也是一样?”
无敌乖巧地趴在他怀里:“大哥,这是病,走火入魔,不来寻我时,只怕要再散功一回。”
“那又何妨?”无名抚着无敌的后脑勺道,“你我二人,早已是qíng不相gān,命不相关。”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睁眼,无名方知是梦。待要穿衣束发,忽觉有些异样。
把头发挑来看时,白一股黑一股,白一段黑一段,半白半黑,或花或灰,十分怪异。
因知是昨日听了苏谷主一番话,心如刀割,又qiáng抑住去见无敌的念头,伤在七qíng所致。
一夜几乎皓首,确是有功亏一篑的兆头。只是《九如神功》就算未练至大成,也不会衰竭得如此迅疾。到底是他由《天人五衰》入道,根基本就不稳,让玉非关料中了,yù速则不达。
无名自幼罹患肺痨,一世皆在等死,不作他想。有些时日不曾等死,还颇有些不习惯。
如今庄家已然可以放手jiāo予庄少功,他大可过着吃喝等死的好日子,反倒心安理得。
没了去寻无敌的念头,也懒得起身了,就近磨了些墨,把花白的长发染黑,搭在chuáng栏上晾着。手中翻着年少时与无敌等几个弟兄看过的chūn画册子,忽觉没什么好看。又拿起一本无心看的才子佳人的传奇,也不如何能入眼。还是各大门派的吐纳之法,以及一些冷僻的医书更合他意。
半个时辰后,苍术捧来早饭,伺候无名吃了,眼巴巴地,问二师叔去了何处。
无名只是不答,要考察苍术的功课,师徒二人便坐在chuáng上,摆了一chuáng的书籍、药材和茶点。
不想到了晌午的光景,庄少功引一帮人来看他。见他黑发如瀑披散,穿着不知何故沾了墨痕的亵衣,光着白净的双足,倚在chuáng上啃茶点,全没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威风,好悬没背过气去。
所幸来的皆是亲朋好友,除了玉非关和苏谷主之外,没一个敢取笑这位病劫。
苍术见了这个阵仗,也觉自己的师父不像话,涨红了小脸,拿着扎银针的陶偶避出去了。
“时至今日,仍要瞒着我,”庄少功红了眼眶,qiáng自稳住气息,对无名道,“难道你就要这般坐以待毙?我听玉老前辈和苏谷主讲了,如今只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去寻无敌,定要与他重归于好。二是,上一任病劫有一张药方,唤作‘离恨’,可以令人忘尽前尘,你服下此药,将无敌忘了,另与一人长相厮守。你若不愿与我为伴,我便为你主持招亲,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
无名听得少功要为他招亲,嘴角dàng起一丝笑:“家主,你是愈发的长进了。”
匠门少主鲁琅,把住庄少功的肩,夸赞道:“无名,论起长相厮守,似阿佚这般的檀郎,只怕你打着灯笼也没处找,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落得个‘宿心不复归,流年抱衰疾’?”
神女门的扇舞小丫头上前来,拉住无名的手,期待地道:“若是你招亲,我定来比武。”
“何以见得,定是比武招亲?”无心白衣如雪,坐到chuáng边,款款表意,“却也算上小弟。”
无颜听了,也抢上来:“大哥的武功这般高qiáng,比武招亲时,要打一辈子光棍。何况男子招亲,图的不是武功,便来个比美,只要夜姑娘不添乱,我定能教那些小丫头羞得悬梁投河。”
无策道:“阿姊,皮相是无常之物,武功更无关紧要,大哥要招亲时,须招秀外慧中的。”
夜烟岚凑热闹:“从不曾听闻男子招亲,我一无所有,就是以后有银子,跟了我不吃亏。”
玉非关听至此处,自觉当仁不让,笑道:“若要招武功高,富可敌国,皮相可入眼,且也有智谋的,恐怕只有本教主。”苏谷主和孟老先生听了这话,连同屋内其余人,一齐拿眼觑着他。
苏谷主蹙眉道:“玉兄,无名才十余岁,你今年贵庚,隔着三代人,你怎下得了手?”
玉非关道:“如花美眷,谁人不爱?引得无敌来抢亲,把那小子一并收了,岂不快活?”
无名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气,对庄少功说道:“这两个法子,没一个,合我心意。”
庄少功见众人胡说八道,也是无可奈何:“你有什么打算?”
“让我死。”无名倒头便睡,拉过蚕丝凉被,背对众人蜷住身子,捂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