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头也不抬,伸出小段舌头,卷去指腹的汁水,轻声答道:“杀光官兵。”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令一众屏息,当即有人抱拳请教:“愿闻其详?”
“放官兵入金陵,关门打狗,”无名垂下眼睫,自言自语似地道,“我已在城内各处布置毒烟,只待一声令下,金陵再无活口。这凤凰台,是上风处,你们可以活命。”
众人听得惊骇不已,这少年竟yīn狠至此,想将满城百姓,连同数万官兵一齐毒死!
“江湖中有一言,”无名这才抬起头,环顾四周,“‘五劫出没,消灾惹祸’,你们难道不曾听闻,请五劫出手消灾,必然会惹祸上身,是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的。”
庄少功不敢相信,无名会如此糙菅人命,不禁又惊又怕,怒喝道:“无名!”
无名闻声,话锋一转:“然而,我家少主慈悲为怀,不许我滥杀无辜。”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经过这一吓,那与朝廷拼个鱼死网破的念头已淡了许多。
唯有夜盟主,似在思索无名所言之意,一时疏忽,骤觉劲风袭来。他匆忙回转目光,原来,之前来通风报信的黑衣人,趁他不备,亮出袖中刃,想要行刺于他。
这黑衣人本是他盟中的一个心腹,此时却变了节,电光火石之间,已抢进他怀中,就要将利刃送入他的心脉。他本是刺客起家,丝毫不慌,且将身形一凝,右掌后发而先至,虚罩住黑衣人的百会xué,却忽地叹了一声,卸去浑身力道,垂下了手臂。
匕首立即没入他的胸膛,黑衣人惊得抬起头,似不相信自己一击得逞。
“爹!”夜烟岚见势不好,提剑上前去护,孰料一个桂圆核,不偏不倚,打中了她的风府xué。她颈后一麻,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庄少功不知缘由,想请无名去救,无名却道:“是我点了她的xué道。”
“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为她好。”
庄少功一头雾水,待要发作,只见夜盟主抬手稳住众人,凝视着行刺的黑衣人,沉声道:“夜某,遣散乾坤盟的弟兄,本就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把这条命jiāo给皇帝。今日他派人来取,正合夜某心意。诸位不必再为夜某费心。即刻从后山撤离,自有人在聚宝门接应,护送诸位出城。”
一众青年才俊,先是让无名一吓,不敢苟同那要满城百姓陪葬的做法,萌生了退意。此刻见夜盟主遇刺却毫不反抗,知晓大势已去,夜盟主是要以一命换取一城平安,均觉再留下来也是添乱,只得领受这份心意,由后山离去。
少顷,凤凰台上,只剩下夜盟主、夜烟岚、白轻卿、燕寻兄妹和庄少功一行人。
无名仍旧是恹恹的模样,牵来一架两套的马车,向庄少功道:“走了。”
庄少功正发着愣,听得“走了”二字,才回过神,不敢置信地问:“去何处?”
“回阳朔,”无名看向夜烟岚,轻描淡写道,“你抱她上马车,我送你们出城。”
听无名提及故里,庄少功只觉恍如隔世,挂念家中父母,归心似箭,然而要他撇下夜盟主,带夜烟岚逃走,他又于心不忍,一时心神恍惚,竟未留意无名的措辞。
无名只好亲力亲为,到夜烟岚面前,埋身把她扛上肩头。
夜烟岚又羞又气,急怒jiāo加,内功运至一处,竟冲开了风府xué,挣扎道:“你放开,我要留下来,陪父亲。”
无名耐心用尽,好似扛米袋般,左手把住她的后腰,任凭她踢打叫嚷,稳步往马车前行。
庄少功一看,也急得脸颊涨红,无名全然不知何为男女大防,这和qiáng抢民女有何异?
白轻卿按捺不住,想要拦住无名。燕寻见状,唤了声:“白兄!”
碍于夜盟主在场,即便其心脉为刺客所伤,白轻卿却也不敢轻易倒戈:“燕兄,岚妹不可以走!”
燕寻微笑道:“家破人亡,生离死别,总是令人感伤。既然这是夜盟主的意思,你就让他们安心上路罢。你我姑且留在此地,陪同夜盟主会一会官兵。夜盟主德高望重,指不定,还有哪位高人前来搭救,此事或有转机呢。”
庄少功虽然不谙世故,听至此处,却也知道,这燕寻图谋不轨,只怕是要留下来对付夜盟主。他更是放心不下,又深知自己无力回天,若要讲道义,理应让无名替夜盟主除去qiáng敌。可待官兵上山之后,夜盟主还是难逃一死,就连无名也有xing命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