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还是固执,心中焦急气恼,更是极致的委屈,只觉得万般滋味搅成一团,稍一仔细体会眼泪又会浸出来。
“舅舅……”我喉头哽咽,“邵姑娘不过是希望您能好好活着,她肯定是最不希望您被这秘密带累的人。凌风求您了,就告诉皇上吧,由羌无来掌管,也算不得辜负邵姑娘啊。”
小舅舅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止,忽然就红了眼圈,他人虽惯常亲切随和,遇事却最是沉着镇定,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凄然神色,不由呆住。
“凌风,舅舅对不起你。”
“不,不,凌风不是这个意思,”我喃喃道,“也罢,若这真是对您如此重要,那也罢了,不论死活,凌风总陪您一起。”
他摆摆手,不让我再说下去。
“云霄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什么?”我一时没能理解小舅舅的意思。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关于邵氏宝藏的事qíng,她连一个字都没对我透露过。”
我只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人人都道我是这世上她唯一能相信寄托的人,可我是真的不知道,云霄她根本就没有让我帮她保管那批史料。”
“那您为什么不说,”我有些茫茫然然,一脚空,一脚实,“您一早说清楚,陛下也不至于将您bī至这般田地。”
“是啊,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事到如今才将话说出来。”小舅舅怅然的看着周遭那片绿意莹莹的竹林,声音却很微弱。
“可即使我说了,下场也不会改变,除了你,又有何人会信我的话。”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腿一软跪坐于地,像是挂在悬崖边上的人,手上最后扯着的那条藤蔓啪一下断了。
只要他人得知小舅舅与邵云霄的过往,任何人想寻得宝藏线索都会从小舅舅入手,除非他死,否则这世间再无一人能证明他是否真的毫不之qíng。就连我,初闻此事不也笃定小舅舅一定知道吗。
“私心作祟啊……这十几年中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着,云霄她除了我,还能将这件事托付给谁呢,她确实不可能将秘密长埋地下,那么,到底是托付给谁了呢。那个时候,她明明告诉过我,除了我她已经一无所有啊。
每次重新思索这件事我的心就像在滚水里煎熬一样,真可笑,我带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嫉妒活了十几年,却连自己在嫉妒谁都不知道。”
小舅舅此刻的样子,正是如舅母生前所说,是那种处在永恒梦境中的表qíng。我第一次亲眼见他如此模样,说的话,做的事明明与周遭的人相关,却又仿佛完全无关,他真正的本人此刻正活在那一段循环往复的时间里,没有丝毫走出去的迹象。
“她愿意为我而死,却将比自己xing命更重要的东西托付于他人,既如此,当初就不该救我,又何必拿自己的命换我这个外人的。每逢忆起当年,最让我痛心的莫过于此了。”
“舅舅,”我哽咽道,“邵姑娘能舍命救您,又怎是将您当作外人,她不过怕拖累您,自己尝够了邵氏宝藏的苦楚,又为此家破人亡,当然是千方百计的想令您远离纷争,能平淡顺遂的过完一生。”
“傻孩子,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我还是能想通的,我只是,一直不甘心罢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笑容脆弱,昔日闻名天下的才子,无数少女的所憧憬的少年,在这个笑容中再度鲜活了起来,却也单薄得如同粼粼倒影。
“我这一生,最恨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迟暮未央
见他如此,我不由心下作痛,也许还是该留下huáng氏一条xing命,再信她一次,否则徒留小舅舅形单影只,又有何益处。至于小u,小舅舅如此决绝送她远离京城,简直变相等同于送与他人做养女,多半也受我此举影响。
那孩子亲见了一切,解释再多也是枉然,想必小舅舅是希望尽量断绝我与她日后的联系。
“舅舅,杀了舅母,是我太冲动了。”我将头伏在他膝上喃喃的说。
“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你没错,是我一开头就不该娶她。早该知晓,人非糙木,如何能真的心甘qíng愿接受不公,我太也自私,一面为所yù为的思恋亡故之人,一面又难忍世间孤独。”
他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腕,消瘦坚韧,像秋日弥上霜色的竹节,紫色的脉络清晰冰凉。
“放心,我已告知小u,是我害死她母亲,错都在我,纵然她还有心结,你日后远着她些也就是了,她永远不会再回京城了,离开这是非地,于她未尝不是好事。就是将来有个万一,凌风,你能不能答应舅舅,不到万不得已莫与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