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捏著司马冲的手,缓缓地环视众人:“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我一介武夫,哪受得起这般大礼。”说著将手一挥:“都起来吧,看座。”
当下百官依著官阶在帐中落座,仆役们奉上茶来,可谁都没有心思去动。中书事王导朝王敦拱了供手道:“将军此来为的是除jian勤王,眼下刘隗、刁协都被将军击败,逃离了建康,将军功成也可歇兵了吧?”
王敦听了淡然一笑,捏著酒盏道:“贤弟,你带著这些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多年不见,一开口就是些俗事,真是一点长进没有。”说著,拉过司马冲,把酒盏送到他唇边,bī他喝了一口:“你看看东海世子,多麽识趣。”
司马冲垂著头,硬是把那口酒咽了下去,他既不看王敦,也不去看百官,可众人的目光扎在脸上,再厚的脸皮,也要被戳破了。王敦却还嫌不够一般,揽住他的肩,状似亲昵般问:“这些年有没有再练箭呢?”
这话问下去,只听帐角“!当”一声,有人将杯子扫到了地下。王敦抬眼看去,却是朝中重臣,仆she周顗,周伯仁,王敦攻下建康前,曾跟周顗在阵前jiāo过手的,此时便朗笑道:“这是怎麽了?伯仁,你醉了不成?还是前日之战,打得不够尽兴吗?”
“尽兴?”周顗并没有喝酒,眼睛却是红的:“对!我只恨心有余、力不足,不能尽兴一战!”
“伯仁好胆色!”王敦哈哈大笑:“你倒说说,我今日的作为,世人将如何评判?”
众人听到这儿,心下都是一凛,王敦这几句话,摆明了是在挑周顗发怒,只等他骂出“乱臣贼子”,便好将他就地正法。有好心的官员,便偷偷去拽周顗的衣裳,谁知周顗丝毫不惧,拍开了那人的手,正要开口,司马冲却抢先接过了话头。
“将军胸怀天下、抱负非常,世人若是只看表面,见您直bī建康,屯军不朝,难免说您有谋逆之心,可要是他们能懂您的一片苦心,知道您并不会bī宫,此来只为诸jian臣、扶晋室,自然会说您是一个忠臣。”
司马冲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冒犯王敦,言辞间又下足了绊子,拿个“忠臣”的帽子拘住了王敦,叫他不好bī宫。群臣听了,都是一愣,众人望著这个以荒唐、放làng著称的世子,一时间也糊涂起来,不知他到底是站在王敦一边,还是别有隐衷。
王敦初听那番话,沈吟不语,接著便是一笑:“我又小看你了,你还真会说话。”
司马冲摇头:“我不过是替天下人说一句心里话。将军功劳盖世,又是大晋堂堂的驸马,怎麽可能弑君谋逆,做那些遭万世唾骂的勾当?不管旁人怎麽说,我总是相信将军的。”
一席话说下去,王敦并不应声,只是望著司马冲,也不在知想些什麽。众人等得心都焦了,他才笑了,抓过司马冲的手,攥在掌心:“这话说得,倒像是qíng话了。都说太子能gān,依我看,你可比他聪明,要不,你来做太子吧?”
众人听到这里,都在暗抽冷气,司马冲脸上却淡淡的:“但凭将军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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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顗忍无可忍,当下推翻几案,冲出了大帐,王敦却也不去理会,吩咐下人摆开了酒席。众人哪里吃得下去,又不敢违逆王敦,勉qiáng喝了几口酒,只盼著酒席早些撤下。哪知王敦兴致极高,又召了帐下的参军前来作陪,这些参军一个个霸气凌人,连bī带灌,一直闹到半夜,百官不胜酒力,纷纷醉倒。
司马冲却没有醉,王敦喝起酒来并不像个武夫,大多时候他都是自饮自酌,除了开头做戏般的那一口酒,他再没bī过司马冲,百官醉倒之後,他甚至松开了揽著司马冲的手,这样的王敦,让司马冲觉得陌生,他甚至暗暗在想,也许王敦会放过他,也许王敦要的只是面上的臣服。
“你酒量不错。”王敦忽然说。
司马冲略略一怔,这才注意到,除了王敦这边的人,他是唯一醒著的一个。
“哪里,将军才是海量。”
王敦听了,便是一笑:“两年不见,你可真变了不少。”他伸出手来,捏著司马冲的下颌,盯著他莹亮的眼睛:“更会说话了,脾气也好了许多。我在武昌可听说你不少的事qíng……”
明知自己和哥哥的事qíng甚为隐秘,司马冲心头还是一颤,当下转开了视线:“都是流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