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作者:朱雀恨(37)

2017-01-11 朱雀恨

  司马绍忙抓过衾褥,将他团团裹住,又去摸他的手,不想司马冲死攥著拳头,怎麽都不肯放开。司马绍觉得不对,硬是掰开了他的手,却见他掌心暗红一片,竟然吐了血。

  司马冲见哥哥yīn沈著脸,忙将手藏到了背後:“不妨事的,我找王太医看过,他说五石散xing子燥热,所以才会这样……也不是经常的……”

  “五石散!又是五石散!!”

  司马绍站起来,突然朝著墙壁猛挥一拳,雪白的墙上立时多了滩血迹子。司马冲吓得爬了起来,一把抱住他的手,却见他指节处全都擦破了,皮ròu翻卷,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司马冲从没见过他这样发火,又是惊骇,又是难过,捧著他那只手,不知怎麽才好。司马绍却叹了口气,伸出臂膀,将他揽进怀里。

  “答应我,别再吃了,别毁了自己。”

  司马冲点点头,紧紧地环住了哥哥:“我答应你。”

  次日清晨,天际都泛出了白色,司马绍才从chuáng上起来,轻手轻脚地穿上了衣裳。司马冲紧闭著眼睛,一动都不敢动,他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即将离开的哥哥,更不知道司马绍这一走,什麽时候才能再见,虽然他们同在建康,可宫墙内外就是两重天了,更何况还有一个王敦,还有他的虎láng之师。

  额头上落下一个暖暖的吻,司马冲明白哥哥是在跟自己道别,可他想不到,司马绍的吻会那麽绵长,仿佛怎麽吻都吻不够一样,细碎的吻从眼皮落到鼻尖,再滑到嘴唇,轻柔的,却也是执拗的,到了後来司马冲的呼吸都乱了,然而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催魂一般,bī迫著他们。耳畔响起一阵衣裳摩擦的悉嗦声,司马绍仿佛摘下了什麽,搁到司马冲枕边。

  “冲,我走了。”他这样说。

  司马冲听著他的脚步又近而远,然後是房门辛酸的“吱呀”,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许久,司马冲才侧过脸去,睁开了眼皮。

  枕边躺著一支玉笛,淡淡的晨曦透过窗纱落在上头,为它蒙上了一层温润的微光,连笛身上的错落的接痕都显得忧伤而迷人。

  司马冲伸出手来,轻轻地,近乎迟疑地抚摩著它,每一道接fèng、每一个音孔都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可是笛端篆的那个字却不会错的──“冲”,那是他为他刻下的名字。司马冲握住了玉笛,把它抱在胸前,紧紧贴著心脏的位置,仿佛那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生命。

  这天之後,司马冲真的没有再吃五石散。言艺看著他qiáng忍著药瘾,把大包小包的粉剂全抛进池塘,也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担忧。停药之後,他的jīng神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白,可司马冲就是这个样子,王敦那儿还是一晚不拉地接他去。每到huáng昏,言艺的心都会揪起来,眼睁睁看他被马车接走,又眼睁睁看他失魂落魄地回来,有几次,他下车的时候,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言艺上去扶他,他却像被火烙到一样,直往後躲,言艺见他怕成这样,只得松了手,任他一个人回房。

  言艺回到自己屋里,抹著眼泪,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到了後半夜,依稀听到什麽声响,便又坐了起来,仔细分辨才知道是司马冲住处传来的笛音,那调子断断续续的,零零落落不成章法,笛子又是断过一回的,补得再好,声音也没了往日的清亮,呜呜咽咽,听得人心中憋闷不已。

  到了次日,眼看已过中午,司马冲还没有起身,房门也紧紧闭著,言艺实在放心不下,只得去叩门,可拍了半天门板,里头也没人答应,言艺再顾不得什麽,忙命家丁撞开了门,却见司马冲合衣倒在chuáng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厚重的铅粉也盖不住脸上病态的cháo红,言艺叫他,他却全无反应。

  言艺急得汗都下来了,当下命人去请王太医,想要飞报宫中,可司马冲这场病又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只得压下,想来想去,偌大一个建康城,竟只有郭璞是能商量的,急忙又差人去请。

  郭璞的府邸离司马冲住的地方不过一箭之遥,不一会儿,郭家的四儿便到了,却说郭璞一早已被王敦召去了石头城大营,又问世子怎麽样了。言艺虽然有些失望,可四儿毕竟不是外人,便将四儿引进屋内,又将司马冲戒药的事qíng大致说了,只是隐去了司马绍夜探那一节。

  两人说著话,便到了司马冲chuáng前,此时言艺已替司马冲盖上了被子,可看到司马冲脸上的残妆,四儿还是猜得出司马冲这病因何而起,他自己在王敦手里吃过苦,便比言艺明白许多,当下低低道:“世子身上怕是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