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书平静的抬起眼,直视着齐桓,那双眼中藏着的怨愤,即便是最迟钝的仆人也能够察觉到。
齐桓脸色都变了,急急吼道:「易书,你……你胡说什么……你……」
不等说完,就听上座的齐桓冷声道:「住口,朕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齐柏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违抗老哥的命令,忽见段易书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齐桓面前跪下,一字字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日皇上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将糙民罢官削职,糙民都无怨言,既是糙民罢官后被诸多迫害,不得不在裁fèng铺中做零工为生,糙民亦无二话。然而近日,明亲王仗势欺人,以糙民母亲bī迫糙民做他的奴才,糙民想请问一句,皇上德被四方,是否这恩泽也可以滴一滴到糙民头上?为糙民做一回主?抑或说,糙民今日冒犯皇亲,论罪当诛,只要皇上能够勒令明亲王,放过糙民高堂老母,糙民qíng愿受凌迟之刑,九泉之下,亦感念皇上恩德。」
「易书,你……你出尔反尔……」
齐柏大叫一声,却听自家老哥冷冷道:「你闭嘴,给朕坐下。」
「哥,你……你不要听他的,易书今儿有些醉了,和……和您胡说呢……」齐柏心中哆嗦了一下,他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恐慌,好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就要从自己的手心里飞出去,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看他飞走。
「照你所说,你在明亲王府为奴,是被bī迫的,对吗?」
齐桓面无表qíng,话音更是冷漠如刀。段易书明白,这位年轻狠辣的皇帝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然而无论如何,老母的命总是能保得住,自己也总不用再过这每日被蹂躏的惨澹生活,「是。」所以他挺直了背脊,淡淡的一个字,却是一往无回。
齐桓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冷初烟站起身,轻声淡然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明亲王总是小孩子心xing,因为当日段先生参了他,怀恨在心也是有的,这不过是他小孩子家的报复罢了,段先生莫要往心里去。读书人都清高,这我也知道,便是饿死也不愿给人为奴的,你这便回去吧,当日王爷qiáng买你用了多少银子,本宫替你付了便是。」
以冷初烟一个小小答应的身份,这番话实在不该是他说出来的。就连皇后和皇贵妃,这时候还不敢答话呢。
他此时却轻轻松松一句话,虽是替齐柏和齐桓解了围,却也等于替皇上做了决定,放过了段易书,这往小里说是自作主张,若往大里说,治他一个后宫gān政,欺君僭越的罪名也不冤枉。
皇后面上泛起喜色,正要说话,却见齐桓微微一叹,然后嘴角边就泛了笑容,点头道:「初烟说的没错,你是读书人,俗语说,刑不上大夫,何况这为奴为婢的?也罢,你这就回家去吧。当日你为官时,也是个清廉的好官,不过一时糊涂犯了错,朕总不能罚过了之后,还不依不饶的吧?」
段易书做梦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只为换日后不再受rǔ。却没想到这位冷答应竟会甘冒大不讳替自己说话,更料不到皇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头,轻轻松松就放过了自己。
「还不谢恩?」忽听冷初烟柔和的声音响起,段易书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磕下头去,颤声道:「是,糙民谢皇上隆恩。」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珠串般落下,想着老母终于不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这份死里逃生的喜悦,真真是再想不到的,怎能不令他喜极而泣。
齐桓叹了口气,挥手道:「你这就去吧,日后……不要再在朕面前出现了,天下之大,也不是只有京城能维生。」
「是,糙民明白,糙民告退。」段易书心知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连忙后退着出门,来到门口时,他的身形似乎顿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再迟疑,迈步就踏了出去。
「柏儿……」
齐桓转向弟弟,刚要警告他日后不许再为难段易书,想一想,自己这个皇帝的确是挺愧对人家的,难怪连初烟都对他泛起了恻隐之心,直xing子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替段易书说这番话?若非如此,他也不是自己喜爱的初烟了。
只是警告的话尚未出口,就看到弟弟整个人呆呆站在那里,如同着魔一般,眼睛只盯着渐行渐远的段易书,一个身子抖得好像打摆子似的,很显然是抑制不住过于激动的qíng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