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李煦记得那还是年初的时候,冬未过,chūn未至,宋国公萧岿突然来访,说是有个年轻人找到了他的府上,自称是已故平阳公主的独子,手上还有平阳公主的信物为证。
萧岿见了那年轻人一面,觉得事关重大不敢隐瞒,一刻时候也没敢耽搁,直接奏到了李煦面前。
那几年天顺皇帝也是闲的没事gān,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外无忧患万邦来贺,整天上朝,也就是板着脸坐在龙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听手底下那帮或是皇亲或是栋梁的朝臣们chuī牛斗嘴兼职互相打脸扯皮。
那两年的时候,李煦的jīng神头儿可比现在qiáng多了,天下太平无事可做,唯一一件让他真正挂心的事儿也就是肃亲王府那随时就爆的火药库,李煦几乎把全部心里都用在琢磨他这小时候是个混世魔王长大了是个霸王纨绔的弟弟究竟是不是要跟他兄弟阎墙。
当一个人把所有的心神都牵挂在一件事上的时候,这个结果有可能是非常可怕的,毕竟很少有人如此闲的蛋疼地非要和一个人不死不休,然而被皇帝魂牵梦萦的肃亲王在这么倒霉的处境里竟然也能傻人有傻福地躲过一劫,无论是好的坏的结果,居然一样儿都没捞着,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是老天爷正打盹儿根本没顾上。
前些年,是太后的糊涂病是最厉害的时候,严重起来看见皇帝都能嚷出平阳公主的闺名,让李煦怀疑这老太太患的病根本不是癔症而是眼疾,已经到了男女不辨、人畜不分的地步了。
碍于太后还健在,虽然时不时的犯糊涂,可身体依然倍儿棒,喊起来那底气能迎风传三里,如此qíng况下,皇帝是不可能动肃亲王的。
因此李煦没有地方施展yīn谋诡计,放眼**也没有人跟他斗智斗勇,因此感觉自己这皇位坐的实在寂寞如雪。
秦风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跟个绝世瑰宝一样重现人间,实在给皇帝寂寞如雪的漫长岁月里找到了调剂。
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凑巧,若是早两年,太后的病没有这么严重,皇帝未准儿有这个心qíng对去了多年的平阳公主如此挂心,再晚两年……那些不得见天光的yīn谋恐怕已经在皇帝不知道的时候张足了巨大的网,足够将这天下都网罗进去,什么都晚了。
因此皇帝居然有心见了见这自称平阳公主独子的秦风。
认回来一个外甥自然是老天于人伦方面给他的另一眷顾,然而皇帝在那yīn错阳差之中,被迫提前dòng悉了那罪恶滔天妄图改朝换代的yīn谋,就已经可谓秦风的功德了。
他还记得自己这外甥一身翩翩的风尘与游离于世外的仙气,入世却出尘,他远远看去,轮廓有几分像早就去世的长安侯,而走近了再瞧,一双桃花眼里映满了天涯万里与紫陌红尘,一副面容雅望清朗,像极了昔年那不让须眉的故人。
自从平阳去后,李煦本以为他身后再不会有一个能替他从乱军之中智勇无双盗信牌的臂膀手足了,没想到,老天虽然缺着不大不小的德,但到底还算公平,收回了一个文通三略五解六韬的巾帼公主,还给他了一个一步九算丰神异彩的秦风,一得一失保了他帝王之位的始终。
他一见就认定此子与平阳必有联系,待到验证信物,已经深信不疑。
李煦想想,原来自己好险可能躲过了一顶“亡国之君“的大帽子,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是天命之子身带祥瑞一时没亡成这个国,千百年后的史书上会这么写他这段历史?
无所事事好逸恶劳?
还是口诛笔伐地将他列为王朝兴衰的一道空前绝后的沟鸿?
李煦本来不在意史书会怎么评价他,反正他年轻的时候绑过老爹,杀过兄弟,这两个污点到底是摆脱不了了。
可那与亡国又不一样了。
前朝太宗杀父弑兄地登临帝位,却励jīng图治开一代盛世,后世诸人百家史官至今都只赞他功绩,对于他那心狠手辣的黑历史甚少提及。
李煦本以为自己能学那太宗几分,却不想,一不留神差点儿步了前朝亡国之君的后尘。
就是从秦风回来开始,李熙仿佛被人陡然从一个国泰民安乐业安居的戏里拉回了真实的熙攘红尘,所见所闻的一切都一日比一日糟心,但是如果这糟心被提前告知了,接受起来总归要比猝不及防的进入兵连祸结之时要来的更容易――早有准备,早有布局,起码他能如dòng悉天机之人一般,勉qiáng指点这江山,已算大吉大利。
早就已经喜事不算惊喜,早就预知的祸事也就不算糟心。
就像现下这般。
身为皇帝,李煦安慰自己安慰的从善如流,先人一步地开始思索此事过去之后可还有什么未尽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