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dòng之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心神都如弓手手下紧绷的弓弦,生怕一出声就惹了架刀之人一个手抖。
手抖的话后果很严重,抖轻了血流不止,抖重了身首异处,总之都不是什么活命的象征。
秦风与李明远就在这一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静默中一步步走到高台之上,站到了乌云夫人面前。
乌云夫人皱眉捂着半边肩膀,眼神中有愤恨的怨毒,又有猜测之下的yīn狠,冷冷看着秦风走到与她两尺左右的距离,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李明远终于借助那通明的灯光看清了乌云夫人的模样――这是个被岁月厚待的女子,如果她是那个以中原女子之身嫁给蛮族的王妃,她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光yīn没有将她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却到底污浊了那双原本清亮的眼。
李明远想,这女人哪怕再年轻二十岁,都足够芳华绝代,只可惜,痴心妄想地太过,美如画的江山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秦风站在几步开外,要微微低头,才能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小却仍然野心勃勃的女人。
李明远却从他微微低头的动作里看出了他不辞劳苦信步登高台的真实意图――他从不抬头仰望什么人,更遑论敌人。
半晌,秦风桃花眼一眯,一弯嘴角,一贯客气道:“多年不见,您倒是芳华如故。”
乌云夫人眉头一皱一松,疑惑的神色很快换成了镇定,捂着肩膀的手缓缓垂下,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背脊:“你是中原皇帝手下的哪个无名小卒?夫人我远居塞外多年,你这样的籍籍无名之辈,我怕是不认得。”
李明远终于明白了她语调中那略显别扭的生硬是从何而来――会说汉话却又说得不好的蛮族,在说汉话时,也会带出这样的语调。
这女人在蛮族潜伏多年,语调早就被全然带走了。
而她这话说得傲慢又挑衅,却又带着话中有话的刀。
晋朝与蛮族两军在边境对峙,征战一触即发。
这女人见躲不过身份,gān脆yù言又止的承认了,她本是中原人,又有蛮族贵妇的身份,此时出现在江陵,就即可说自己是避难,也可说自己是来使,而无论哪一项,朝廷都是不能轻易杀了她的,反倒要允许她为所yù为。
秦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狡猾,却仍然给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夫人是蛮族亲贵的爱侣,如今蛮将额尔都木图的母亲,而在下不过于二十年前曾见过夫人一面,确实不足挂齿。”
这话说的世子爷在一旁平白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这比旁人jīng几分的狐狸一不留神着了老女人的道儿,毕竟这乌云夫人以这把可以当秦风奶奶的年纪,使美人儿计虽然不管用了,但*药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乌云夫人的脸色在听到“二十年前”几个字的时候无端yīn翳了几分:“我二十年前已经嫁入蛮族多年,以你这小小的年纪,你怎会见到过我?”
李明远在旁边儿看着不搭话儿,心里已经被这女人演戏的功夫震惊了,到底是伶人细作的头儿,淤泥里捞出来的王八也要硬充一把白莲花儿,被人抓在了反贼窝里,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兴风作làng。
世子爷觉得跟自己若是不自量力地去和这位夫人比脸皮简直是班门弄斧,不由自主的甘拜下风了。
秦风瞧着乌云夫人这模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qíng,笑了笑:“夫人可还记得平阳公主。”
乌云夫人闻言一愣,立刻抬眼去看秦风的面容。
可那张举世无双的名伶之面上,除了微笑并无任何其他的表qíng。
饶是这样,她还是从中看出了隐约的故人之影。
平阳公主是先帝与当今太后养女,不姓李,乃是开国保驾功臣柴氏遗孤,名昭宁,胆略过人,才识出众,也曾是回眸一笑名动京华的的美人儿。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平阳公主一人分担了“美人”和“名将”两重身份,早亡仿佛是宿命与生俱来诅咒。
可这世上哪有鬼神,但凡有人真指着这帮gān吃香火不gān活儿的神仙给活人指明路,一准儿能给你指到死。
这人世之间,天灾少有,多是*。
她还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满门忠烈独她存活,没成孤儿,倒一跃成了万人之上的金枝玉叶儿。
人皆赞她智谋当时无双,脂粉堆里当仁不让的巾帼。
万千宠爱在一身,嫁人生子,食万户侯,眼看就要顺风顺水的大权在握,幸福美满地度过她那风光无限的一生。
可是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