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刚说到这儿,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终于说不下去,又叹了一声:“说来小女的事儿……原是我的孽债,原本的‘孙大姑娘’去的时候,也和她一般年纪……尚老板,有时候我也在想,天理循环自由昭彰,若不是当年……”
这次轮到尚云间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乱说,以防隔墙有耳。
自从膝下幼女身亡,易刚一直陷入一种特别悲悯的qíng绪中,警惕心已经大不如从前,时而清楚时而糊涂。
尚云间理解他的悲伤,却并非愿意听他的糊涂之言。
按照易刚的逻辑,孙家的事qíng,算得上是一笔旧债。
孙家祖上亦是封过公侯的世祖,只不过传过几代,已经没落,只有一个不上不下的爵位仍在,唯一的儿子孙决是庶出,按照晋朝的规矩,是不能承孙父这个等级的爵位的。然而没有爵位,就意味着曾经的氏族将会彻底的没落。
更何况,孙家接连出了好几辈儿的败家子儿,祖产田庄商铺早就被前人啃大饼一样的掰了个gān净,剩下的这点儿饼渣子别说让人饿不死,喂jī都嫌少。
孙家内里早就已经捉襟见拙,入不敷出。
真正的孙大姑娘二十岁在上下得了一场大病,不知如何与首领扯上了故旧,首领命人医治无果,就动了别的心思,他给了孙家一大笔钱,解了孙家这暂时的窘迫,代价是要孙家这死去女儿的身份――想要安排一个得力的人顶替这没落家族大小姐的位置,以期日后有用。
孙老头见钱眼开的程度比他那雅号“断子公”的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候别说让他卖死了的闺女,哪怕卖老婆他咬咬牙也能答应。
而当时的孙夫人却是不乐意的,此事一时没能成行,也是孙夫人从中作梗。然而,不到半个月后,孙夫人竟然得了一场风寒,就这么去了。
于是,在首领的暗箱cao作下,“孙大姑娘”不仅没有死,还活的风生水起。
后来,今上为肃亲王挑继妃,独辟蹊径地挑上了孙家这破落户,“孙大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后来的肃亲王妃孙氏。
而当初被首领派去处理孙家这桩事,并处理孙大姑娘并孙夫人后事的人,好巧不巧,就是易刚。
这种事只看怎么理解,说好听了叫公平jiāo易,说不好听了,也叫趁人之危。
易刚当时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并不觉得如何,如今兜兜转转一圈儿,爱女死于孙决这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之手,这才恍觉天理循环,自有报偿,真是别样的一命换一命。
尚云间知道易刚已经被此事代入轮回因果的联想,很多其他的东西掩藏在这种看似合理的巧合下,他已经根本窥测不到了。
☆、第16章
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冷静之处就体现于此――旁观者的作用一向是在其他人犯蠢时冷静的看他们犯蠢,再顺便嘲笑一下其他人的无知。
尚云间还算比较厚道,他只看看不说话。
然而易刚会当这些事qíng是意外,尚云间却觉得哪怕是戏文里,都没有如此巧合。
就像当年阻挠首领达成目的的孙夫人,她的亡故是一场有意为之的安排,而从不知内qíng的人的角度去看,此事虽然意料之外,但最多只能得到一句人世无常。
这些话跟易刚已经没有办法细言了――他听不进去,即使听进去,也不会有更深的考量。
贸然行事,反而会坏事。
尚云间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些话原个儿就着唾沫星子都收回去,有那白费力气的功夫不如留着吊嗓儿,只对易刚道:“易兄不必多说,往事不可提。”他说完这句,犹自不放心,正色嘱咐,“继续追查,不要贸然定论,也不要打糙惊蛇,千万不能坏了首领大事。”
易刚闻言,稍微从那逆流成河的提起了点儿jīng神,勉qiáng点点头,见尚云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心里也稍稍有些明白,gān脆顺应而言,用正常的声音讲起了别的:“说来也怪,肃亲王府里,老王爷跟二世子都是戏迷,如今外面这热闹,向来不凑不罢休。可是我听前边儿的两个小子回禀说,今儿个老王爷跟二世子都没来,来的倒是世子爷……他不是不听戏吗?”
“哦?”尚云间闻言一顿,“那前边儿的小子知不知道,这个肃亲王世子是捧谁来的?”
易刚摇摇头:“这他们哪知道……不过,倒是有人瞧见,方才秦九爷见了世子爷,又回来了。”
尚云间听见“秦九爷”几个字,半松了口气,又冷哼了一声:“这帮世家子弟年纪轻轻毛病倒不少,秦风那妖妖娇娇的调子怕是最合他们的意思……不过秦风背后至少有一个宋国公世子,这位萧世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年轻气盛,动他的人他必不甘休……让他们闹去吧,闹大了也省的首领在这些不成器的世家上多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