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从远处就瞧见了这仿佛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人,故意不肯上前称呼,拿乔等秦风先来见礼,可一连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秦风那边儿已经和第三个人谈笑风生了,愣是没个有眼力见儿一点儿的活人瞧见肃亲王世子,世子爷只好站成一棵风姿卓绝却很碍事儿的人形棒槌。
世子爷难过,世子爷心里苦,世子爷凭借这张布满黑气的脸,换身衣服妥妥儿可以扮包公,连上妆都省了。
和秦风问安的伶人是个小花脸儿,扮上相后已经瞧不出原本长什么样儿,从李明远这里看去只看得出他背影不高,似乎还是个半大孩子。
小花脸儿无知无觉地跟秦风说着话,对背后汹涌而来的冰凉杀气无知无觉,浑然不知肃亲王世子已经用视线在他后背上捅了无数个窟窿眼儿。
如果眼神儿能杀人,小花脸儿早已经死了几个来回了。
秦风笑着和小花脸儿搭了两句,chūn风和煦一般的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朝李明远的方向望了一望,笑容顿时深了几分,低头复又和那看上去就很高兴的小花脸儿不知说了什么,那半大孩子矜持地蹦了一蹦,立刻朝前走了,一边儿走还不忘向秦风挥手:“九爷,那改天儿我去您府上!”
秦风笑着应了,他才罢休了,属猴似的,三步两步就蹿没了影。
秦风含笑看着他走远,无奈又纵容地摇摇头,这才优雅从容地走到棒槌一样的李明远面前,颇懂规矩地行了个礼:“世子爷。”
李明远挑不出错儿,冷着脸哼了一声,拿乔等了这么久,实在憋气,明着不能撒火儿,只好yīn阳怪气,皮笑ròu不笑地扯出一个牙疼一样的笑容:“秦老板好人缘儿,名气也忒大,爷在一边儿冷眼瞧着,您往这儿一杵,无论老少,眼里都看不见别人了。”
秦风知道他是怪自己慢待,听出他语气里带刺儿,只笑了一笑:“世子爷久等了,方才那孩子与我认识,一时多说了两句,世子见谅。”
秦风笑容清浅,提到那半大少年的小花脸儿,桃花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温qíng。
李明远被那倏忽之间的温qíng闪的怔了一怔,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都说婊子无qíng戏子无义,这话自然是拿来骂人的,品头论足地平白给人贬低。
这年头,真qíng实意少见,虚qíng假意横流,平常人本的都不是一颗赤红清白的平常心,更何况那风月地名利场里摸爬滚打的人。
台上的悲喜,台下的名利,这些东西见多了,任谁都容易麻木,人qíng味儿这个东西,对普通人来讲都尚且有些奢侈,更别提见惯了浮华与龌龊的人。
这种东西,秦风会有么?
那一瞬间的怔愣与怀疑破坏了yīn阳怪气,李明远沉默了一下,不自觉道:“哦,那……”
李明远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下意识想问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问什么都不合适,只好不上不下地顿在那里。
秦风微微一侧头,看到李明远混合了迷惑与yù言又止的表qíng,唇角勾了一勾,从善如流地抬起他那优雅修长的手,微微躬身,自然而礼数周全的为李明远引了路:“世子爷跟我这边来吧。”
秦风的神qíng与动作都维持地恰到好处,多一份难免让人觉得奴颜媚骨,少一分就仿佛凸显了轻狂放纵,而他保持的刚刚好,不是卑躬屈膝的迎合,也不是自视清高地疏离,每一分气息都是淡定优雅地从容,仿佛他天生就懂得如此。
李明远将这一切都看进眼里,点点头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相携而行,却默默将他每一分动作都看进了眼里。
秦风身在梨园,出身不会太高,待人接物是学得来的,而贵气与风度却是与生俱来,在这方面,后天的修养所占的程度着实有限。
李明远突然有些好奇,秦风那恰到好处的姿态,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修炼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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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沸反盈天兀自热闹着的后台,穿行而过,不多时便将那喧嚣甩开。
此处是前台与后台的夹fèng,工匠糙糙赶出的一处连接前后的通道,进一步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退一步是茅屋采椽陋室阡陌,真真进退两番天地。
李明远皱了皱眉,意义不明地看了秦风一眼,提起衣摆就要跨过。
秦风却不慌不忙,两样的境况似乎并没有给他任何触动。
“方才与我说话那孩子叫小花,是个孤儿。”秦风道,声音不高,却足够让两个人都能听见,“早些年蛮族烧杀抢掠,边境百姓民不聊生,饥荒之年易子而食的事qíng常有,这孩子小时候就被换给过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