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蛮人送这东西来的时候不安好心,都是成对儿成对儿的养,因此这儿的活物们虽然不能坐拥三宫六院,下个小崽儿还是可以的,如今多年过去,小崽儿已经活蹦乱跳的成活了好几窝,小时候也可爱的紧。
这群活物也是有灵气,得了皇帝赏赐的好吃好喝好日子,在这皇宫一方做镇宅神shòu做的尽职尽责,不亦乐乎,甚至皇家子弟来集体参观的时候,个别脾气好的在尚shòu苑的管事太监看护下,十分顺从地让撸让摸,比猫还乖,不仅如此,这些猛shòu平日绝不异动,只有在有生人的qíng况下才格外狂躁。
世子爷突然就怀念起那拿猛shòu当猫玩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时光了。
然而世子爷的怀念显然并不那么是时候。
李明远抬头四望,黑夜晚秋,宫阙高楼,风来影见疏,树叶萧萧而落,寒井一片无人相问的清寂。
李明远突然有些不确定,他从未在碧空溶溶月华沉静的时刻来过尚shòu苑,怎么也回忆不起昔年此处到底该是怎样的院落与怎样的景。
尚shòu苑外一扇全无人气的黑漆油门,不声不响的全然隐埋在夜色里,寒鸦数声空啼,满园走shòu无声。
秦风姿态悠然,亭台轩榭或是皇宫内院,高大楼阁或是糙径荒园,在他眼中都是红尘俗世来去自如的路。
李明远跟着他走过一处石桥,来到那黑漆油门之外,听秦风三长一短地敲开了那扇看起来多年无人相应、此刻也不像会有人相应的门。
然而李明远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到那扇门“吱呀”一声dòng开,在黑夜里划出了漫长回游的声调,有声的令人胆寒。
门内门外一样的漆黑。
李明远吓了一跳,还以为此门无人自开,下意识去看秦风,却见他目不斜视,桃花眼璀然含笑,闪着温和的光。
他永远是一副无所忧愁无所烦恼的样子,平白让别人多虑多思。
李明远只好跟着一起定下心来,和秦风一起观察门内,这一看,才发现从那黑漆油门之后,幽幽亮起一拈并不明亮的火苗,随着那火苗在漆黑中飘忽的微光,李明远才看清,是一个穿戴还算齐整的老太监举着烛火缓缓近前。
秦风看清老太监身影,笑意更深。
老太监的脸上像是天生没有表qíng一样,更因为苍老,皱纹深凹,在恍惚的烛火之下,乍一看,更有几分恐怖,生生把世子爷瞧出了一身jī皮疙瘩。
这是什么路数?李明远想,我这是走到停灵守坟的地界儿了吗?秦风不是要进宫,带我到这时刻准备讲《聊斋》的地方是要做什么?
世子爷丰富的心思不是他人可以揣度。
最主要的是,在场其他两人根本没有想过要揣度。
秦风完全不管李明远想什么看什么,微笑着朝老太监打招呼:“王公公,别来无恙。”
老太监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秦风,反应迟缓地笑出了一脸jú花褶子:“不敢,不敢,老奴耳聋眼花,差点儿连九爷都认不出来了。”他行动慢的出奇,油尽灯枯的模样,向秦风恭恭敬敬地回过话儿,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李明远身上:“这是……”
秦风笑而不答。
王公公眯着眼看了两眼,老态龙钟地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地表qíng,哆哆嗦嗦地朝李明远行了个礼:“原来是小王爷……多年不见,小王爷怕是认不出老奴了,老奴却还记得您。”
小王爷这真是个遥远的称呼了。
昔年肃亲王妃张氏还在,膝下只得了李明远这一个,乃是肃亲王李熹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下人为了讨好也为了喜庆,纷纷称李明远为小王爷。
后来,王妃张氏仙去,继妃孙氏入主肃亲王府,与肃亲王李熹恩爱两不疑,琴瑟和鸣,后来还生下了李明遥。
王府里的人何等jīng明,一双双眼睛天天净盯着主子琢磨,眼看出肃亲王对原配感qíng一般,而对孙氏喜爱异常。肃亲王李熹一向有个纨绔糊涂名,下人们都觉得,在两个儿子的问题上,李熹必然爱屋及乌地会喜欢李明遥,而对李明远反而不那么上心。
这□□猾人为了不得罪孙氏,显而易见地在称呼上耍了滑头,从此称李明远为“世子爷”,李明遥为“二世子”,堂而皇之地把兄弟两人的身份提成了莫名其妙的平齐。
李熹虽然看着糊涂,也时常装糊涂,有时候狗一样的脾气上来了也是真糊涂,然而在大局上,李熹的装疯卖傻之下到底留着清醒。
此事,李熹看破不说破,他早知道孙氏是个什么来路,为免李明远遭莫名之灾,gān脆默许了这种厚此薄彼的叫法,小时候李明远不明白李熹那一层保护的意图,后来被肃亲王教养长大,才隐隐发觉父王那不靠谱的外在下那一片货真价实感天动地的慈父之心。